第16章

夜深人静,崔雪赋的院子里却还亮着灯。

卧房内,崔雪赋坐在梳妆台前,丫鬟正替她拆着发髻。

桌案上,堆满了今日生辰宴上收到的各色贺礼。

锦盒玉匣,琳琅满目,件件都透着精致与贵气。

有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有名家字画,有珍稀摆件。

这些东西堆在一起,足以彰显晋国公府小公爷对她的看重,以及她在京中贵女圈里的人缘。

可崔雪赋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她伸手拿起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赤金嵌珍珠的步摇,流苏垂坠,华美异常。

她摩挲着冰凉的金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崔宝珠拿出的那支断了的碧云簪。

断了又如何?玲珑阁的碧云簪,哪怕是断了,也比她这里许多礼物加起来还要贵重!

崔宝珠随手就能拿出那样的东西,而自己呢?

想到这里,崔雪赋恨得牙根都痒痒的。

满京城的人都以为她崔二姑娘清雅脱俗,偏爱素净打扮,不喜奢华。

可谁又知道,那所谓的清冷风骨,不过是穷出来的无奈!

她何尝不爱那些明艳华丽的珠宝华服?

只是她没有,也买不起!

她只能用有限的资源,将自己打扮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博一个“淡泊名利,气质如兰”的虚名。

外间传来母亲刘湘君和心腹刘嬷嬷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对账。

崔雪赋屏息细听。

“……年底老太太的大寿,又是一笔大开销。老爷那点俸禄,哪里够用?我陪嫁过来的那点东西,这几年为了撑起府里的门面,贴补家用,早就快掏空了……”

刘嬷嬷也叹气:“夫人,您也不能总这么贴补下去啊。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二姑娘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处处都要用钱打点,总不能委屈了姑娘。”

“我何尝不知?可老爷如今在仕途上不上不下的,家里又没个得力的进项,我不贴补,难道真要让人看咱们崔家的笑话?”

崔雪赋听着母亲和嬷嬷的对话,只觉得心口堵得更厉害了。

她站起身,走到外间,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今日收的这些礼……能不能……能不能拿去当掉一些?换些银钱应应急?”

刘湘君和刘嬷嬷都是一惊,抬头看向她。

刘湘君看着女儿,重重叹了口气:“我的傻女儿,这些东西怎么能当?这都是各家小姐公子送来的,上面都有记号,万一流传出去,被人知道了,你这好不容易才堆起来的才名,还要不要了?将来还怎么说个好人家?”

她伸手抚了抚崔雪赋的头发,语重心长:“雪儿,你要记住,咱们现在什么都可以缺,唯独面子不能丢。你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是你将来立足的根本,万万不能有半点瑕疵。”

才女?崔雪赋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听着风光,内里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来自现代,是个艺术生。

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不是理工大佬就是商界奇才,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肥皂、玻璃、水泥的配方,甚至搞出火药、造出大炮,改变世界格局。

可她呢?艺术生啊!物理化学忘得一干二净,历史也只记得几个大事件,什么工业革命、经济理论,更是两眼一抹黑。

别人穿越,带的是金手指,开的是挂,她倒好,两手空空,满脑子都是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的现代艺术理论和流行歌曲。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金手指”,只有小学时候死记硬背下来的那点唐诗宋词。

就靠着这点可怜的存货,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才女”的角色,在各种诗会上,掐准时机,“作出”一两首前人的惊艳之作,才能勉强维持住这个虚幻的名声。

每一次“吟诗作对”,她都如履薄冰,生怕哪天遇到个真正博学的大儒来盘问她,那她这“才女”的画皮,顷刻间就会被戳破,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每当看到崔宝珠那副被富贵滋养出来的明艳与底气,她就嫉妒得发疯。

崔宝珠不需要假装,她拥有的财富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哪怕她胸无点墨,粗俗不堪,也照样活得光彩照人。

而自己呢?必须牢牢抓住“才女”这根脆弱的稻草,必须费尽心机地去讨好赵文靖这棵看似能倚靠的大树,否则,以崔家如今的窘迫和母亲那点微薄的嫁妆,她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窄,最终落得和那些普通的庶女一样,被随意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了此残生。

她也想过要经商,毕竟看过的穿越小说里,主角们不是开酒楼就是做胭脂水粉,赚得盆满钵满。

可她连饭都不会做!在现代,她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厨房里的酱油瓶倒了都懒得扶,让她研究出什么新奇菜式?简直是天方夜谭。

至于别的,比如提炼细盐,她倒是隐约记得,工序也不复杂。

可她稍微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早就掌握了精炼盐的技术,而且盐铁专营,那是官府牢牢控制的命脉,普通老百姓别说插手,就是靠近都难如登天。

她不甘心!

凭什么崔宝珠那个草包能拥有泼天的富贵,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就要困死在这后宅方寸之地?

她坚信自己是不同的,她是穿越者,是这个世界潜在的女主角!

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前辈们,哪个不是最终成了皇后、王妃,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而晋国公府,已经是她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高门第,赵文靖,就是她能抓住的最粗的那根救命稻草。

所以,她必须牢牢抓住他,必须维持好自己“才女”的人设,哪怕这条路走得再辛苦,再如履薄冰,她也绝不能放手。

这关系到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更关系到她幻想中那个属于“女主角”的辉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