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樟木箱压着亥时末的更鼓声抬进长公主府时,沈昼雪正趴在黄花梨案上核对嫁妆单子。
虽然过程不算美妙,但好在是把当初姜沉鱼嫁过去时候的一百二十抬嫁妆拿了回来。
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即便是自认为见惯了好东西的沈昼雪也不免有些错愕——
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内无光七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内乌拉正珠二颗。
帽前金佛一尊,嵌二等东珠二颗。
帽后金花二枝,嵌三等东珠二颗。
金镶珊瑚头箍一围,嵌二等东珠七颗。
金镶青金方胜垂挂一件,嵌色暗惊纹小正珠二十四颗。
……
展开后将近一人高的嫁妆单子让沈昼雪瞠目结舌。
而打着护送嫁妆名义,温酌和司止渊也一道来了长公主府。
两人此刻正坐在庭院石桌前,青玉棋盘映着廊下灯笼,忽明忽暗。
秦铮本身就因为将近子时还没等到人,烦躁的在回廊里来回踱步。
棋子落盘的清脆响声,更是听得他额角突突直跳。
几步上前,直接伸手像揉麻将似的打乱了棋局。
黑子白子混作一团,有几颗甚至滚落在地,溅起细碎的声响。
“不许下了!”秦铮怄气的坐在石凳上,“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还在这儿下这没用的破棋!”
“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烦死!”
司止渊和温酌对视一眼。
谁都没恼,反倒是眼底多了丝看傻儿子的慈爱。
司止渊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口,语气温和:“长公主迟早要回家的,该沉住气的时候要沉住气。”
温酌倒了盏清茶推过去:“喝茶,降降火。”
秦铮盯着那盏茶。
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狐疑的扫视石桌旁对弈的两人,眉头拧得死紧。
“你不是说要和我联手对付司止渊和裴青衍,你现在怎么反倒和他一伙了?!”
司止渊收棋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向温酌:“哦?原来还有这事儿?”
温酌神色不变:“哄孩子的话,司兄也要当真吗?”
司止渊轻笑一声,嗓音如春风拂面:“在下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裴大人会不会当真。”
惹了事儿的秦铮默不作声,完美隐身。
【谁说秦铮这孩子傻的,这孩子现在都学会借力打力的,这孩子可太棒了!】
【但你们三个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名分,在这儿雄竞个毛线球球啊……】
依旧在核对嫁妆的沈昼雪默默吐槽。
可下一秒,熟悉的电子音便再度炸响——
【请宿主于三日内返程!】
返程?
她才刚当上恶毒女配,还没爽就完成任务了?
沈昼雪十分诧异,但还不等她问,系统便主动解答道——
【由于主系统被病毒入侵,导致宿主穿越坐标错误,宿主原本应该穿越到以盛朝为背景的小说中,但现在宿主处于真实历史中的盛朝……】
【请宿主务必在三日内回归现实世界!】
闻言,沈昼雪手中的嫁妆单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盛朝是真实存在的?”沈昼雪差点喊出声,“我历史系毕业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朝代?”
系统沉默了三秒……
【太子登基后,在柳承浚的怂恿下起了夺兵权的心思,所以在漠北入侵,双方交战之际,断了边关驻军的粮草,史官死谏殉国,典籍也因此被尽数焚毁。】
“那姜沉鱼呢,姜沉鱼会怎么样?”
【她会死在太子登基后的第二个月。】
突然,系统电子音突然夹杂电流杂音——
【倒计时71:59:59……】
【倒计时结束后,滋滋…强制返程…启动……】
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明灭灭,看不清神色。
秦铮最先沉不住气,径直上前攥住了沈昼雪的手腕,声音饱含怒意:“你刚才说什么?”
沈昼雪一愣。
啊?
她说话了吗?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廊下,温酌不动声色走到秦铮身侧,抬手按住了秦铮的肩膀。
“阿铮。”温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过来一下。”
沈昼雪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温酌,如果说司止渊是世间最艳丽的胭脂,温润精致的如同画师用尽毕生心血勾勒。
那温酌便是天山那遥不可及的雪莲。
眉如远山含雪,眸似寒潭映月。
一身素白长衫在风中微微拂动,像是随时会羽化登仙的方外之人。
明明就站在眼前,却给人一种隔雾看花的疏离感。
温酌抬眸,与司止渊视线相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在这短暂的对视中完成了某种无声的交流。
司止渊会意地轻笑一声。
他抬眸看向沈昼雪,眼底寒意一闪而逝,面上却仍是春风和煦:“沈姑娘忙了一夜,过来用些点心吧。”
月朗无云,只是那月光分外惨白,照在卷曲发黄的叶片上。
气氛出奇的安静,几只毛色油亮的老鼠在四处寻找水源,皮毛上带着诏狱特有的血腥气——
诏狱内。
杜仲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紧贴地面,冰冷的湿气透过官服渗入膝盖。
彻骨的凉意让他膝盖生疼,却不敢抖动半点身子。
“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借着俯首的姿势,杜仲声掩住眼底的狂热。
虽说他觉得这长公主想要夺嫡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但若她真能当上女帝……
他杜仲声就是拥有从龙之功的开国功臣!
姜沉鱼没兴趣听这种场面话。
她挥手示意杜仲生退下后,随手捡起了一册账本,放在鼻下轻嗅。
“殿下这是在……?”
“兄长也闻闻吧。”
见裴青衍好奇,姜沉鱼比划着将手中账册递了过去。
裴青衍接过账册。
扑面而来的除了墨香,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米香。
“兄长闻到了吗,人命的味道。”
姜沉鱼从未想过。
拨去治理河道的五百万两雪花银,经过六部十二司层层盘剥,最后到了地方竟是不足五十万两!
“朝廷从根上就是烂的。”
裴青衍嗓音沙哑,像是吞了把粗粝的沙,“从上到下,无药可医。”
“兄长难道不想改变现状吗?”
姜沉鱼手语沉稳,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
“卿本佳人,何不为本宫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