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我有一日坐上那高位,定肃清庙堂,还天地清明。”

月光从铁窗斜射进来,照见裴青衍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看见姜沉鱼眼底跳动的火焰。

那火光映着账册上的一串串名字,也刻在了他的眼底。

“我并无济世之心。”

“但只要是殿下的愿望,我都会不择手段帮您实现。”

闻言,姜沉鱼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凝住了。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作响,衬得诏狱死寂更甚。

裴青衍的表达实在是太过直白,让她连装傻充愣的余地都没有。

姜沉鱼指尖颤了颤,最终只比划出个极简单的动作——

“兄长大义,我替百姓谢过。”

夜风掠过,吹动账册的页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直到寅时,那一摞账册才算是稍稍整理出了些许的眉目。

姜沉鱼揉了揉额颞,这一笔笔赃银来往,让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裴青衍解下自己的官服外袍,轻轻披在姜沉鱼肩上。

衣料上还残留着体温,混合着淡淡的微苦的熏香味道。

“殿下,臣在附近有处清净别院。”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夜色,“不如先去稍作休整?”

姜沉鱼抬眸看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她指尖在账册上摩挲两下,终于点了点头。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催眠。

裴青衍端坐着,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姜沉鱼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姜沉鱼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银辉。

看着少女沉静的睡颜,裴青衍唇角不自觉扬起。

虽然她没给他明确的回复。

但很多时候,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至少说明姜沉鱼并不厌恶他的靠近。

而且比起另外几位,她对他有天然的信任。

只要把握好这份信任……

他的位置,就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

马车很快就在别院门口停稳。

裴青衍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怀中人比想象中更轻,官袍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刚踏进院门,姜沉鱼突然动了动。

感觉到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姜沉鱼猛地睁开眼,却正对上裴青衍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

昏沉的睡意瞬间消散。

她浑身一僵,猛地挣开怀抱跳落在地后,往后退了两步。

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披在肩头的官袍,布料上的微苦熏香愈发清晰。

裴青衍神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方才的亲密从未发生。

直到将人送去房间后,才低声道:“后山有处温泉,殿下若睡不着可去泡汤解乏。”

……

许是这一天庞杂事情过多,姜沉鱼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她用指尖褰开帷幔一角。

夜风顺着拨开的缝隙,滑入罗帐。

姜沉鱼随手披了一件寝衣想去殿外吹吹风,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夜雾弥漫中,突然传来水声。

蒸腾的白雾里,裴青衍正抬手将湿发拢向脑后,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腰间雪白的浴巾被温泉水浸得半透。

“殿下也睡不着吗?”他嗓音裹着水汽,慵懒得像林间假寐的豹。

姜沉鱼瞬间脸红到耳根。

慌忙比划了个道歉的手势,就要转身离开。

可刚迈出两步,头顶树梢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一条青蛇从树上直坠而下。

姜沉鱼吓得仓惶后退,脚下一滑便往后跌去。

裴青衍眸色微深,一把将姜沉鱼揽进怀中,另一手抄起岸边的佩剑。

寒光闪过,蛇身断成两截落入草丛。

“没事儿了,别怕。”

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裴青衍突然想起那个盛夏……

初见,他八岁,姜沉鱼五岁。

花团锦簇的御花园,被太子作弄的姜沉鱼被几条菜花蛇围在凉亭中,眼泪扑簌簌直落,却连哭都哭不出声。

也是从那时开始,裴青衍的目光不自觉的关注起这位口不能言的长公主。

他看着那个曾经娇软得不成模样的小姑娘变得锐利,成为所有公主中最不得轻视的存在。

围场围猎时,她独自策马夺得魁首,让无数男儿汗颜。

她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包括姜沉鱼和柳承浚这段复杂的感情。

只是没想到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姜沉鱼还是会对蛇有天然的恐惧。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昨夜凝结的露珠顺着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溅开细碎水花。

姜沉鱼拢了拢沾染晨露的衣襟,想要直接入宫禀报此事,却被裴青衍按住了念头。

“我倒是觉得该给杜仲声些时间,也好看看这消息会传到哪儿,他若不是真心投诚……”

“也好处理干净。”

晨雾漫过长公主府的飞檐。

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晃,配着沈昼雪来回踱步的声音,惊起树枝上雀鸟无数。

【宋知微不会突然发疯对姐姐下死手吧?】

【这都一晚上了!】

沈昼雪越想越着急,而秦铮也越听越急。

“不行,我要出去找她!”

话音未落,朱漆大门外传来马车辚辚声。

到姜沉鱼从裴青衍的马车上下来时,秦铮气的直个咬牙,看向温酌和司止渊的目光也多了些许怨怼。

等等等,就知道等。

把裴青衍这狐狸精给等来了吧?

温酌依旧是清冷模样,只是视线却有些刻意的从两人身上移开——

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满是破碎。

【不是,温酌你……】

司止渊从甘露手上将大氅接过来,十分自然的搭在了姜沉鱼的身上,只是目光却落在裴青衍的身上。

“便是公务要紧,裴兄也该派人到府上传话才是。”

说着,抬起手将姜沉鱼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呵了一口气:“殿下手怎这么冰?”

【不是,司止渊你……】

沈昼雪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秦铮。

【能有这么几个情敌……】

【我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凑合活着吧。】

但沈昼雪怎么也没想到。

下一瞬,原本还生着闷气的秦铮突然红了眼眶,生硬的将司止渊撞去一边儿。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姐姐现在都已经有家不回了吗,外头那些不知廉耻的莺莺燕燕就这么吸引人?”

秦铮越说越委屈,平等的指责起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不在家,司止渊和温酌连话都不让我说,还说我没脑子……”

说着,秦铮将头埋在了姜沉鱼的肩膀。

【太好了,是女A男O,我们有救了!】

【果然,天然克腹黑。】

【让我亲眼目睹这种大型修罗场,是信女一生荤素搭配应得的。】

【只可惜我还有三天就要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不会全都爱上宋知微。】

想到这儿,沈昼雪低低叹了口气。

【宋知微是绑定攻略系统的重生女,姐姐的存在对她毫无意义,她真的有可能对姐姐下死手!】

在场每个人眸子都暗了几分。

重生?攻略?

宋知微想杀姜沉鱼?

“今日之事是在下欠考虑了,不如今日在下做东,请诸位去倚望楼一聚如何?”

裴青衍反应很快,顺势将聊天的场地更换,“大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