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有一日坐上那高位,定肃清庙堂,还天地清明。”
月光从铁窗斜射进来,照见裴青衍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看见姜沉鱼眼底跳动的火焰。
那火光映着账册上的一串串名字,也刻在了他的眼底。
“我并无济世之心。”
“但只要是殿下的愿望,我都会不择手段帮您实现。”
闻言,姜沉鱼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凝住了。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作响,衬得诏狱死寂更甚。
裴青衍的表达实在是太过直白,让她连装傻充愣的余地都没有。
姜沉鱼指尖颤了颤,最终只比划出个极简单的动作——
“兄长大义,我替百姓谢过。”
夜风掠过,吹动账册的页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直到寅时,那一摞账册才算是稍稍整理出了些许的眉目。
姜沉鱼揉了揉额颞,这一笔笔赃银来往,让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裴青衍解下自己的官服外袍,轻轻披在姜沉鱼肩上。
衣料上还残留着体温,混合着淡淡的微苦的熏香味道。
“殿下,臣在附近有处清净别院。”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夜色,“不如先去稍作休整?”
姜沉鱼抬眸看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她指尖在账册上摩挲两下,终于点了点头。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催眠。
裴青衍端坐着,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姜沉鱼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姜沉鱼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银辉。
看着少女沉静的睡颜,裴青衍唇角不自觉扬起。
虽然她没给他明确的回复。
但很多时候,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至少说明姜沉鱼并不厌恶他的靠近。
而且比起另外几位,她对他有天然的信任。
只要把握好这份信任……
他的位置,就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
马车很快就在别院门口停稳。
裴青衍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怀中人比想象中更轻,官袍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刚踏进院门,姜沉鱼突然动了动。
感觉到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姜沉鱼猛地睁开眼,却正对上裴青衍近在咫尺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
昏沉的睡意瞬间消散。
她浑身一僵,猛地挣开怀抱跳落在地后,往后退了两步。
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披在肩头的官袍,布料上的微苦熏香愈发清晰。
裴青衍神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方才的亲密从未发生。
直到将人送去房间后,才低声道:“后山有处温泉,殿下若睡不着可去泡汤解乏。”
……
许是这一天庞杂事情过多,姜沉鱼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她用指尖褰开帷幔一角。
夜风顺着拨开的缝隙,滑入罗帐。
姜沉鱼随手披了一件寝衣想去殿外吹吹风,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夜雾弥漫中,突然传来水声。
蒸腾的白雾里,裴青衍正抬手将湿发拢向脑后,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腰间雪白的浴巾被温泉水浸得半透。
“殿下也睡不着吗?”他嗓音裹着水汽,慵懒得像林间假寐的豹。
姜沉鱼瞬间脸红到耳根。
慌忙比划了个道歉的手势,就要转身离开。
可刚迈出两步,头顶树梢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一条青蛇从树上直坠而下。
姜沉鱼吓得仓惶后退,脚下一滑便往后跌去。
裴青衍眸色微深,一把将姜沉鱼揽进怀中,另一手抄起岸边的佩剑。
寒光闪过,蛇身断成两截落入草丛。
“没事儿了,别怕。”
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裴青衍突然想起那个盛夏……
初见,他八岁,姜沉鱼五岁。
花团锦簇的御花园,被太子作弄的姜沉鱼被几条菜花蛇围在凉亭中,眼泪扑簌簌直落,却连哭都哭不出声。
也是从那时开始,裴青衍的目光不自觉的关注起这位口不能言的长公主。
他看着那个曾经娇软得不成模样的小姑娘变得锐利,成为所有公主中最不得轻视的存在。
围场围猎时,她独自策马夺得魁首,让无数男儿汗颜。
她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包括姜沉鱼和柳承浚这段复杂的感情。
只是没想到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姜沉鱼还是会对蛇有天然的恐惧。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昨夜凝结的露珠顺着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溅开细碎水花。
姜沉鱼拢了拢沾染晨露的衣襟,想要直接入宫禀报此事,却被裴青衍按住了念头。
“我倒是觉得该给杜仲声些时间,也好看看这消息会传到哪儿,他若不是真心投诚……”
“也好处理干净。”
晨雾漫过长公主府的飞檐。
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晃,配着沈昼雪来回踱步的声音,惊起树枝上雀鸟无数。
【宋知微不会突然发疯对姐姐下死手吧?】
【这都一晚上了!】
沈昼雪越想越着急,而秦铮也越听越急。
“不行,我要出去找她!”
话音未落,朱漆大门外传来马车辚辚声。
到姜沉鱼从裴青衍的马车上下来时,秦铮气的直个咬牙,看向温酌和司止渊的目光也多了些许怨怼。
等等等,就知道等。
把裴青衍这狐狸精给等来了吧?
温酌依旧是清冷模样,只是视线却有些刻意的从两人身上移开——
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满是破碎。
【不是,温酌你……】
司止渊从甘露手上将大氅接过来,十分自然的搭在了姜沉鱼的身上,只是目光却落在裴青衍的身上。
“便是公务要紧,裴兄也该派人到府上传话才是。”
说着,抬起手将姜沉鱼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呵了一口气:“殿下手怎这么冰?”
【不是,司止渊你……】
沈昼雪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秦铮。
【能有这么几个情敌……】
【我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凑合活着吧。】
但沈昼雪怎么也没想到。
下一瞬,原本还生着闷气的秦铮突然红了眼眶,生硬的将司止渊撞去一边儿。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姐姐现在都已经有家不回了吗,外头那些不知廉耻的莺莺燕燕就这么吸引人?”
秦铮越说越委屈,平等的指责起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不在家,司止渊和温酌连话都不让我说,还说我没脑子……”
说着,秦铮将头埋在了姜沉鱼的肩膀。
【太好了,是女A男O,我们有救了!】
【果然,天然克腹黑。】
【让我亲眼目睹这种大型修罗场,是信女一生荤素搭配应得的。】
【只可惜我还有三天就要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不会全都爱上宋知微。】
想到这儿,沈昼雪低低叹了口气。
【宋知微是绑定攻略系统的重生女,姐姐的存在对她毫无意义,她真的有可能对姐姐下死手!】
在场每个人眸子都暗了几分。
重生?攻略?
宋知微想杀姜沉鱼?
“今日之事是在下欠考虑了,不如今日在下做东,请诸位去倚望楼一聚如何?”
裴青衍反应很快,顺势将聊天的场地更换,“大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