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娜仁托雅攥着套马杆的指节发白,苏日娜无意识地转着发间银铃,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刺耳。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全没了踪影。

“可敦...”娜仁托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可汗怎么还不回来啊...”苏日娜踢着脚边的石子,嘟囔着:“往常他出去,三天准能看见他的黑马影子,这次都过了七天了...”风卷着远处羊群的咩叫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三人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老阿妈佝偻着背疾步走来,布满老茧的手立刻裹住你冰凉的手腕,毡袍上淡淡的奶腥味混着艾草香扑面而来:“我的可敦哟,草原的晨风最是刺骨。”她边念叨边半哄半拽地将我往帐内带,枯树枝般的手指轻轻拍着你的手背,“帐里新煨了驱寒的奶茶,快趁热喝上一碗。”

我像尊凝固的石像蹲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揪着身下的草茎,碎叶簌簌落在裙摆上。老阿妈焦急的呼唤混着风声从耳畔掠过,却怎么也钻不进混沌的思绪里。

远处的地平线在晨光中微微发烫,每一个扬起的尘烟都像是他归来的马蹄,可定睛细看,不过是野风卷着枯草打了个旋。心脏突然揪成一团,那些没敢想完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上来。

他弯刀上的血迹会不会染着自己的牵挂?荒原的夜露会不会浸透他单薄的衣襟?我猛地摇头,却摇不散喉间泛起的酸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掐断那些不受控的担忧。

老阿妈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搭在你肩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了然,苍老的嗓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安抚:“可汗他神勇无比,定不会有事的。当年他单枪匹马击退马贼时,可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呢。”

她缓缓摩挲着你发凉的手背,像哄哭闹的孩子般轻声道:“草原的雄鹰,哪会轻易折了翅膀。”

我盯着那匹啃草的黑马,突然惊觉这草原霸主的坐骑竟褪去了往日的威风,此刻温顺得像只失群的孤狼。

喉间泛起的血腥味混着风灌进嘴里,没了这个"土皇帝"的庇护,或许你不过是草原上无根的蓬草,但此刻你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冷峻面容下偶尔泄露的温柔。

我盯着黑马油亮的鬃毛,牙一咬、眼一闭,膝盖狠狠磕上马鞍。粗粝的牛皮蹭得大腿生疼,整个人歪歪扭扭挂在马背上,裙摆还卡在鞍桥缝隙里,手死死揪住马鬃,膝盖被马鞍磨得生疼。

可当黑马感受到主人气息般昂首嘶鸣,前蹄扬起的劲风扑在脸上,那匹通身漆黑的骏马突然昂首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带起的草屑劈头盖脸砸在脸上。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日,阿尔木·多吉斜倚在马背上,身姿慵懒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威压。黑马踏着碎金般的日光,载着他缓缓而来,腰间弯刀冷光流转,似在无声宣示着主权。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你身上。

薄唇轻启:"我的可敦。"

那一刻,草原的风都仿佛停滞,谁能想到,当时那个张扬又霸道的男人,如今却音讯全无,而我竟会为了寻他,不顾一切地翻身上马,闯入这未知的苍茫天地。

“义父!”

此刻这畜生竟温顺地蹭了蹭我的手背,仿佛听懂了那句"哥们可就靠你了"。

草原的风卷着暴雨将至的潮气扑面而来,远处乌云翻涌如铁蹄踏碎苍穹。我伏低身子紧贴马腹,任发丝在狂风中凌乱成麻。

管他是不是草原霸主,若是没了那个总皱着眉说“别乱跑”的人,这辽阔天地于你而言不过是座更大的牢笼。

老阿妈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指向天际,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花:“这疯丫头!草原的恶风要把她卷走的!”娜仁托雅已经抄起套马杆,苏日娜飞快地将弯刀别在腰间。

马蹄扬起的草屑混着尘土,却只来得及瞥见你颠簸的背影没入草浪。“她连套马绳都抓不稳!”苏日娜急得声音发颤。

老阿妈佝偻的身子晃了晃,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娜仁托雅的衣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惶:“她连鹰隼在哪筑巢都不知道,要是撞上沙暴可怎么活啊!”

话音未落,眼泪就顺着满脸皱纹滚下来,砸在绣着萨日朗花的围裙上。苏日娜半跪在地上抱住她颤抖的腿,银镯子磕在石板上叮当作响:“老阿妈您瞧,可汗的黑马认路呢!”娜仁托雅趁机夺过她手里的奶酒囊系在马鞍上,束发的皮绳断了,就随手扯下衣襟上的红绸子束发,发丝间还沾着昨天追兔子时的苍耳:“您守着营地生篝火,我们把可敦追回来!

苏日娜声音发颤,盯着你远去的方向。

“草原上的马贼专挑落单的中原人下手...”

娜仁托雅猛地转身冲向马厩,马尾辫扫过身后的毡帐:“可汗把可敦托付给我们,要是她出了事…”

苏日娜指尖几乎掐进娜仁托雅的皮肉里,眼睁睁看着你的黑马化作草原上一粒墨点。

娜仁托雅被拽得踉跄半步,却在看清你决绝的背影时猛地挣开手,转身就朝马厩狂奔。两匹枣红马正不安地刨着蹄,马蹄铁撞在石板上迸出火星,她翻身跃上马鞍的刹那,束发的皮绳“啪”绷断。

墨黑长发混着昨夜蹭上的草屑轰然散开,像片被狂风撕裂的乌云。马鬃扫过她面颊时,她叼着牙扯紧绷缰绳,喉间迸出的呼喝惊得群鸟扑棱棱飞起。

"苏日娜!跟上!"

“驾!”

"咱们追上去!就算可汗怪罪擅自离营,也比等着可敦出事强!"

马蹄踏碎晨露的声响里,远处老阿妈追着喊“带水囊”的声音,早被狂风揉成了模糊的碎末。

风卷着她的话掠过草甸,老阿妈望着三匹骏马消失的方向,突然跪倒在毡帐前,布满老茧的手合在胸前,苍老的祷词混着风声飘向天际。

"长生天…求您护着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