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破窗缝隙,斜斜洒在屋内尘埃飞舞中。灶头的柴火尚未熄尽,火星在灰烬中闪着微弱红光。
苏念缓缓睁开眼,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嗓子干得发疼,身上像被人碾过似的酸痛。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秦野正背对她站在灶前,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熟练地往锅里加水。阳光落在他黝黑的后背上,勾出宽阔肩背和结实臂膀的线条。
他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袖口挽起,露出青筋突起的手臂,看得出是干惯重活的人,骨架厚实,皮肤也黑得像晒裂的树皮。可那双手,此刻正极其小心地调整着锅盖角度,生怕惊醒了她。
苏念看着那背影,怔了怔。
他很安静,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屋子不大,却因他的存在,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暖意。
“醒了?”
秦野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声音仍是低低的:“我熬了粥,一会儿凉了你吃点。”
苏念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她不是没脾气的人,可连番经历已将她的锐气打得七零八落,如今整个人仿佛漂浮着,失了根。
而且秦野这人……她看不透。
他不像是那些满嘴油腔滑调、见色起意的乡下男人,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木讷和沉稳。他不多话,不多看她,甚至连靠近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她受惊一样。
他……是个怪人。
但却也是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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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清淡的红薯粥,略带甜味,却难得温热。
秦野将碗放在她手边,又放了一只陶碟,里头盛着几个捡来的野果,看着酸涩,却洗得干净。
“没什么好吃的,勉强填饱肚子。”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你若不爱吃,我再去村后看看,有时山鸡也会下来。”
苏念怔了怔,抬眼望他:“你是猎户?”
“嗯。”
“那你……很会打猎?”
他不太习惯被人问话,想了想才点点头:“靠这个糊口。”
苏念忽然想起昨晚他抱着她走回屋时的那双手,粗粝、厚重、带着茧,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大概真是常年与山兽打交道的人。
她又看了看这破旧的小屋——裂缝的墙砖、快塌的屋梁、空空如也的屋角,像是随时能被风吹倒。
“你……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我回来,自己却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秦野一愣,沉默了一会儿,道:“钱……是攒了很久的。”
“你不觉得浪费吗?”
她目光直直地看他,眼神里有疑惑,也有一丝想探出真意的倔强。
秦野低下头,嗓音压得更低了些:“若是昨晚没拦住你,那钱才是真的白花。”
他说得坦然,没有半点羞赧。
苏念咬住唇,不再问了。
她再傻也看得出,这人不是想从她身上图什么。她被贩子卖来村中,那一刻仿佛已经跌入狼窝,但这个猎户,却像是在那狼群里,唯一挡在她面前的、黑瘦沉默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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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秦野简单收拾了灶台,又抓起他那把光亮的柴刀。
“我去山上看看,今晚可能晚点回来,你门别开,屋后有口缸,水是干净的。”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自顾自摸出两块硬饼子放在桌上。
“你饿了先吃这个。”
“你去山里打猎?”
“嗯,天暖了,山里野猪活动得多。”
他话虽少,可每一句都像交代家中老小,字句尽是小心。
苏念本想说她不饿,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他背起背篓拿着柴刀、扛上长弓,像往常一样打开破旧的门走了出去。
阳光一下子照亮了他那身打了补丁的布衣,也照亮了他黝黑坚定的脸。
他一步三回头地交代着什么,却又不太会表达,像个第一次照顾人的粗汉,只会用行动弥补语言的笨拙。
苏念心中忽然升起一点点异样。
这人虽然黑,虽然糙,但看着他消失在林间的背影,却叫人莫名……有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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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重新陷入寂静。
苏念裹着衣服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吃了那碗粥。味道清甜,有股说不出的暖。
她环顾四周,屋内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像是有人日日细细打理过。墙角还有些她昨日没注意到的布碎,是人手纳鞋时留下的。
他似乎……真的一个人过了很久。
而现在,他花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是她这个几乎毫无用处的“麻烦”。
苏念手指摩挲着粥碗,突然有点不明白了。
一个糙汉猎户,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在这偏远破败的小山村,这样凑在一处,又能撑得多久?
她不知道。
但她忽然没那么想死了。
至少,在这座破屋里,在那个猎户冷峻却温热的眼神里,她……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想留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