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村的夜,总是静得可怕。
呼啸的寒风从山林间穿过,卷起碎雪拍打着破旧窗纸,偶尔一声犬吠在远处响起,又很快淹没于沉沉夜色之中。
秦野的小屋破败狭小,门窗缝隙都糊了草纸,但依旧挡不住冷风钻进来。屋里点着火盆,昏黄的光摇曳着,勉强驱散一些寒意。
苏念蜷在炕角,身上裹着那床唯一的厚被,依旧觉得冻得手脚冰凉。她把自己缩得更紧,脸贴着膝盖,眼睛悄悄望向门口。
那里,秦野坐着,背靠墙,抱着胳膊,目光投向门缝外的黑暗,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睡,甚至连眨眼都很少,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着她。
苏念心中微涩。
她本该不信的。本该对男人都充满提防与厌恶。可眼前这人,从未强迫过她,哪怕在这般破屋中独处一室,他也始终与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咬了咬唇,小声唤了一句:“你……不睡吗?”
秦野回头看了她一眼,嗓音低哑:“你冷吗?”
“有点……”她诚实地说。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弯腰捡起那件穿旧了的棉袄,拍了拍灰,走过来。
“再盖上点。”
苏念愣了愣,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才发现那件棉袄比她身上穿的还薄,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你……晚上就穿这个?”
秦野没回话,只是转身又坐回门边,手里多了一把旧猎刀,似乎在磨着。
苏念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喉咙一紧。
“秦野,”她小声唤他。
他“嗯”了一声,眼神依旧看着手中的刀。
“你今晚,为什么要守在这儿?”
“屋子不牢靠,怕有人闯进来。”
“……黑水村这么乱吗?”
“也不至于。”他顿了顿,又说:“但你怕。”
苏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角却泛起一丝涩意。
她从来不怕夜,从来不怕冷。可那是以前,有父母、有家、有仆人守着的日子里。如今一无所有,一个人落在异乡破屋中,她再硬撑也不过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姑娘。
而他知道。
他从来不多说一句,却总能看透她心里的软弱。
炕头的火盆快灭了,秦野起身,将最后几块木柴添进去。
他手脚利索,但动作极轻,生怕吵着她。
苏念看着他蹲在火光里添柴的身影,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轻轻掀开被角,走下炕,小声问道:“你冷不冷?”
秦野一愣,低头看她穿着自己缝的布鞋,站在泥土地上,一副犹豫模样。
“回去盖好被子。”
“你……要不要进来睡?被子够大。”
她低着头,像是在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耳尖已经红透。
秦野却像被雷劈了一下似的,半晌没反应。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点微红的耳根清晰地暴露在火光中。小姑娘瘦瘦的,眼里却有点认真。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守着一夜也冷得厉害。”
秦野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在这儿挺好。没事的,你快去睡。”
她咬唇不语,最后还是退回了炕上。
炕头的火盆熄了又添,秦野始终没有阖眼。
苏念窝在被子里,侧躺着,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此时此地,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粗糙、沉默,不懂言语,却肯为她受冻守夜,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做一堵墙,默不作声地站在前面。
那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哭。
可她不能哭。她不能再软弱了。
于是她轻轻闭上眼睛,把眼角那点湿意藏进被子里,喃喃说了一句:“晚安,秦野。”
门边传来他低低的回应:“嗯,晚安。”
寒夜漫长,风声呼啸,旧屋仍旧破旧如前,柴火仍旧不足以供整夜温暖。
可在这屋里,有个猎户守着,有个小姑娘终于能睡着,不再做噩梦。
哪怕日子还很苦,心头却有了第一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