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落进破屋,秦野就已经听到了炕上急促的咳嗽声。
他猛地抬头,只见苏念蜷缩在被窝里,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双唇干裂,一边咳着一边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苏念?”
他快步走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
秦野皱眉,立刻将火盆的火加旺,又把自己的旧棉袄再次裹在她身上。苏念闭着眼,眉头紧皱,似乎正陷在病热的梦魇中,口中喃喃念着些听不清的词句。
“水……”她低声呢喃。
秦野起身倒了碗温水,蹲下身子,托着她的后颈让她靠起一点来:“喝点水。”
苏念意识迷糊,只觉得有一双粗糙却极稳的手托住自己,然后一股温热顺着唇边慢慢滑入喉咙,解了干渴,却引发更猛烈的咳嗽。
她睁开眼,模糊地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愣了半晌,喉咙沙哑得厉害:“你怎么还在……”
“你发烧了。”秦野语气很平,但眼里却藏不住焦急,“我去给你熬药。”
“……谢谢。”她低声说,眼皮又重了下去。
秦野几乎是踏着晨露往山里赶的。
黑水村的郎中早些年就搬去了镇上,村子里没人懂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爬上山去挖草药。
他略懂药性,凭着小时候跟祖父狩猎时学过的一点皮毛,翻出脑海里记得的草药样子,一株一株地找。山上有雪,泥地滑,他衣服上沾满泥水,手也被荆棘刮破了好几道,却毫不在意。
直到将背篓装满,他才急匆匆下山。
屋子里,苏念还在昏睡。她小脸烧得通红,额头沁出密密冷汗,整个人仿佛快被烧干了。
秦野顾不上休息,照着记忆将药草分类,又去灶屋烧水,熬药。
锅里的药汁一点点变浓,他拿着木勺,不停地搅拌,生怕煮糊。滚烫的药味呛得他眼睛发涩,可他始终站在灶前,不曾离开半步。
一碗苦药熬好,他试了温度,又怕太苦,偷偷放了一点糖,吹了又吹,才端到苏念床前。
“小念,喝点药。”
他唤她“苏念”已习惯,这时却鬼使神差地改了个称呼,自己也没察觉。
苏念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他脸上沾了泥,嘴角一抹细细的血痕,似乎是被树枝划的。那双向来黝黑沉寂的眼,此刻焦急又认真地望着她。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一勺药已贴着唇边送来。
苦。很苦。
可她却没躲开,只是咽下去的时候,眼角微微发酸。
“还有一口。”
秦野低声哄着,一口口慢慢喂她,直到那碗药彻底见底。
“我没用……”她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还拖累你……”
“别说傻话。”秦野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渍,声音沉稳,“你不是累赘。”
苏念看着他,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闭上眼,任由自己靠在他手臂边。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一直在昏睡中断断续续醒来。
每次睁眼,都能看到秦野的身影。
他或是在屋角烧水,或是在灶前熬药,或是坐在门边削柴,但只要她一动,他立刻察觉,过来查看。
他从不多话,却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渴了,他端水;她热了,他换湿帕;她咳得厉害时,他甚至连夜跑去村东头,求来了老婶家里的最后一根川贝。
苏念终于在某天中午彻底退了烧。
她醒来时,正是日头最暖的时候。
屋里开了一扇窗,阳光从缝隙中洒进来。秦野坐在炕边打盹,头靠在墙上,身子微微倾着,像是连夜没睡,靠着这点清晨阳光补眠。
她动了动,他立刻惊醒,转头看她。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能吃点东西?”
“可以。”
秦野点点头,起身去灶里把煮好的粥盛过来。浓浓米香中还加了一点山药丝,看得出花了些心思。
“粥是我熬的,可能淡了些。”
苏念接过碗,一口一口吃着,忽然鼻尖一酸,低下头悄悄擦了一下眼角。
秦野愣了下:“太烫了?”
她摇头,小声说:“谢谢你,秦野。”
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低低“嗯”了一声,把空碗接过去放下。
屋外风还在吹,寒意未消,但屋里却暖了不少。
她心里某处,悄悄生出一点柔软,像是在荒芜山野中,有什么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