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捏着烟卷直乐:“嫌旧?当年你白奶奶陪嫁这匣子,那可是十里红妆头一抬。”
白老太太瞪他一眼:“这都多少年老黄历了,人家现在小年轻都兴那什么铁皮暖壶玻璃镜。”
“他敢?!”马春花立马表示,“他要是敢嫌弃,我就把他挂永定河桥墩子上晾成咸鱼干。”
顾立东摸了摸鼻子,他都还没说话呢?
“多谢您二老。”
他冲斑驳的东墙鞠躬,那里挂着两枚褪色的军功章:“我也都盼着和玉兰能够像您二老似的,相守一生,幸福一生。”
这时,顾满仓也从供销社大包小包地回来,正巧都不用去后院,自行车直接停到白家的门口,竹壳暖瓶撞在门槛上哐当响。
马春花也知顾满仓的德行,接过说话的棒:“供销社今早新到的钙奶饼干,给您二老捎了两包。”
白老太太拒绝:“我们哪缺这些?快快拿回去,留着给你新媳妇坐月子......”
“哪里等的了那么久?这两罐麦乳精你跟白叔正好一人一罐。还有这鸡蛋,听柜台的小王说啊,麦乳精冲鸡蛋最补身子骨。”
马春花手脚麻溜地把印着牡丹花的铁皮罐往堂屋八仙桌上一墩,还有刚买的蓝布青布,和几斤棉花,再加上婚礼,把顾家粮本上的票证霍霍个遍。
搁以前她绝不会这么干,但重生一回,她也明白,节省确实是种美德,但有些东西省是省不来的,该花时还得花。
顾满仓这时也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红绸包,压低了声音:“这银镯子是东子他奶奶留给他娶媳妇用的,你们也别推辞,比你们给的东西还差着天价。”
“使不得!使不得!”
白老太太按住他的手:“当年我嫁过来那会子,婆母给了我一对龙凤镯,你们这手镯啊,也该留着给东子新媳妇。”
白老太太年轻时出身不俗,也因此,她嘴里时不时蹦出点惊奇东西,让人觉得她这是在炫耀,再加上说话的语调,院里其他人很难相处在一起。
马春花以前也受影响认为这是地主家小姐作风,如今为自己有过这个念头而羞愧,只想着以后多来白家,孝顺二位老人。
在白老太太和马春花拉扯时,顾立东已经在请人帮忙搬这沉重的床柜子。
只是时间定在晚上,虽然四合院有白家坐镇,那些人不敢在这里乱来,但一切为了谨慎。
夜半三更,几个青年“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里,雕着喜鹊登枝的床围颤巍巍越过四合院中庭,惊飞院里槐树上歇脚的喜鹊鸟。
依旧有不少人注意到,伸长了脖子看。
赵菊花撇嘴:“破四旧怎么没烧......”话没说完就被他儿子赵一鸣狠狠杵了一肘子,他恶狠狠道:“这白家可是烈属!”
赵菊花其他人都不怕,唯一怕的便是儿子。
赵一鸣为什么会娶乡下媳妇田小红?还不是因他把自己妈踹进医院,听说踹出了个粉碎性骨折。
今晚上赵一鸣又是怒气冲冲下工,回家里便是质问:“妈!你跟顾婶今天又怎么回事?”
赵小宝听见声音便知不对,胖成桶但灵活地寻了个柜子钻进去;这可能跟他妈学的,他妈现也躲在厨房里不出来。
赵菊花缩了缩脖子,弱气道:“我……我就是不小心看错了煤。”
“看错了看错了,你一年能错个八百回?”
赵一鸣生气地在屋子里踱步来踱步去:“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在流水线当普工,这工作累人又工资少,花了三斤肉票和两斤糖票才看到点希望。”
“你倒是好,尽在后面给我泄气呢!你又不是不知满仓叔是七级工程师,咱全机械厂这么牛的只他一个,我这转职又泡汤了!”
“他顾满仓这可是公器私用!”赵菊花听着这损失也心疼:“……我也不知这马春花真与我计较……哎哟。”
赵一鸣打也不是重打,倒不是心疼他妈,他这是怕把自己妈打骨折又入院,那卫生所大夫说了,他妈年纪大了身体还缺钙,骨头特别容易碎。
他拍桌子把手拍肿了,踹凳子腿把脚趾头踹破,他妈没掉一块皮,只碰了点衣服角。
但这架势吓人啊,赵菊花哭的可凄惨了。
赵一鸣见她哭这么惨,更来气。
院里一大妈二大妈一听到动静就上门,架劝好了,可赵一鸣打他妈的事情,又成四合院的茶语话题。
他这臭名声,有一半得益于他妈宣传。
还有一部分来自他媳妇,学的跟他妈一模一样,虽不吼叫,可胆小如鼠,见人便躲,每天都有人让他不要打媳妇。
田小红身上的青疙瘩都是他妈用马鞭啪啪抽的,他顶多踹了两脚。
赵一鸣胸口上下起伏:“得罪顾家不够,还得罪白家,你不许再闹事!”
又把田小红叫出来,清点一下家里的东西,那罐还没开封的麦乳精也给顾家送去当贺礼,赵小宝少喝几口也没事。
还有礼金,赵一鸣一咬牙,决定出个10元,他工资本来不多,若不是厂里当年给他爸的抚恤金支撑着……不提这个。
“也不一定非要去机修组……还有你……没什么,我说我错了哎呦!”
赵菊花心疼的滴血,哭的稀里哗啦,垂头时眼珠子却转来转去,夜深人静一人去了趟公厕。
……
半夜下了场阵雨。
秋老虎的枯燥闷热一下子得以缓解,院里的花花草草被洗的焕然一新,空气也清新起来。
四五点钟,顾家人一大早便起来了。
顾满仓拿出压箱底的中山装,往皮鞋上擦了好几遍猪油。
马春花风风火火地把红双喜暖壶往网兜里塞,屋子正中摆了俩扎红绸的樟木箱,上系的蝴蝶结红绳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
三转一响即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录音机更是早前备齐了的,这些东西紧俏,若要临时买怕得跑遍燕京供销社。
天刚亮不久,小女儿顾芝芝一身臭汗十分狼狈但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她今年读高二,高考取消前,学校每年都能送好些个入燕大京大,也是燕京里出了名的高中。
但因离四合院远,便一个人住学校里,每个月回来两到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