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玉兰你的字,专门练过软笔书法?”

“小时候学过。”

苏玉兰嗯了一声:“跟奶奶学的,”看了眼榆木桌,犹豫了会说,“奶奶跟白奶奶有点相似。”

也裹了脚,出声搁现在也是可能被抨击的对象,但这并非她们的错。

“那我可真娶到宝了。”顾立东却无半点在意,只有毫不犹豫地欢喜。

苏玉兰闻言笑开了花儿,脸红红说:“我也一样,能嫁你可真好呀。”

婚礼来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有正式工,他们昨天一共收了一百八十二元零七毛的礼金。

这些礼金现在的确是顾家的,但礼单上的客人若家里有红白喜事,通常也是要还回去的。

这便是人情往来。

不止是拓展巩固人脉,同时也是在困难时刻,亲友们彼此给予帮忙。

白事且不说,喜事越多拿回的礼金也越多。

结了婚还有什么喜事,自然是孩子,出生一回,周岁一回,搁以前,还有洗三满月什么的。

顾立东想到昨晚婚礼的生不生小插曲,他也渴望能有个和玉兰的孩子,若是女儿的话最好,他也好奇她小时候长什么样。

“你猜不到。”

苏玉兰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包奶糖透明的糯米纸也没放过。

并分他一半,企图堵住这张嘴,大白天的,聊生孩子,羞不羞啊。

此外,爸妈很有默契,他们一人给了一百元,这可真是大手笔。

顾立东把自己的工资本也交了出来,他说:“大哥结婚时,爸妈便作主分了家,大哥跟我上交一半的津贴或工资,副食本和票证交三分之二,剩下自己收着,一直到小妹出嫁。”

他工资本正是剩下这一半攒的,只有一百一十元,因这次婚礼,三转一响的钱他自己也出了一半。

但像是家具这些,还有后面新增的棉被、棉花,租借的摩托车、碗筷,摆酒席的食材等,基本上全是他爸妈出的。

再加上平日里的吃吃喝喝,这么算下来,顾立东仍然占了父母便宜。

顾立东道:“我是三级厨师,每个月工资五十三,交给妈二十七,我们每个月可以剩二十六。”

“五十三元?当厨师原来这么吃香吗?”苏玉兰记得,“我爸是纺织厂四级电工,才拿四十七块。”

“工种不一样,等级计算方法也不一样。”

顾立东解释:“技工一共有八个级别,一级是初级,八级巅峰级别,而厨师一到五级,是反着来的,五级最高,一级最低。”

“咱爸七级真厉害,你年纪轻轻三级厨师也好厉害。”苏玉兰夸人总能夸到人的心坎上。

“还有更高的特一级,也被叫国宴级厨师。”顾立东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肩上担子比过去还重,二十六块,每个月只够给裁媳妇两身的确良衬衫。

“肥肉一块二一斤,瘦肉八毛,二十六块,可以买三十二斤肉。”

苏玉兰觉得这已经很厉害,可惜她不太顶用,找不到工作,无法为这个小家庭分担压力。

“这不是你的问题。”顾卫东手顺势抚上她轻蹙的眉头,“岗位太少。”

因知青下乡,在燕京市里一个正式工的价格已经破千,机械厂这两年进的新人里能有三个靠自己硬考进来的已经不错。

而且说是硬考,实际上也有一定背景,甭管学术还是家庭,全优。

像苏玉兰这样平民中的高中生,往往只能靠继承或花钱铁饭碗。

顾立东比苏玉兰大五岁,若迟个四五年,也入不了大厂后勤部。

周春梅的实习工也是靠顾立丰退役战友介绍的;顾芝芝的工作则是几年前预备在那里,等她满十八岁,便和人交接。

“我会努力找到工作的。”苏玉兰挥了挥拳头,她一点不想当小废物,“账计算好了,一共是四百九十二元零七毛。”

再加上她铁皮里的一百二十六点八,等于六百一十九点五块。

这对于一个刚建立的家可真不算少了,只是爸妈的赞助真有点多。

“工作不着急,以后咱这个小家由你来当。”顾立东把剩下三分之一的票证也推了过去。

苏玉兰当仁不让:“我会好好当这个家的。”

她的这些钱票分为三份儿,一份大头,让顾立东继续藏在房梁上。

是的,房梁。

顾立东藏房梁也不是因为不放心家人,而是前段时间,胡同里有几家才遭过盗窃的事,现在家家户户都把钱票藏的更隐秘。

又把五十块搁在衣柜深处抽屉也藏起来,再用一把小铜锁给锁起来;剩下的三十块,则是他们今天逛街可能的消费。

顾立东:“可以再拿多一点,我们还要去买明天给爸妈的回门礼。”

“不少了,咱家里什么都不缺,给爸妈的礼物,你一个月到手的工资,这还不够多啊。”

话虽这么说,苏玉兰还是把钱加到五十块,出门多带一些钱更心安,两个人比一个人安全。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十点过去,他们一个上午好像什么都没干,等十二点钟吃了午饭,又给还没回来的马春花锅里留两个馍和半碗小炒。

这才出门。

今天是周一上工的人多,但院里还是有不少退休的大爷大妈、一些全职的婶婶、未上学的小孩。

见到新婚小夫妻,他们这眼睛啊,比阳光还亮,像是要把他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照透。

“小顾师傅好福气啊,这都晌午了才出来。”

“瞧瞧这小两口,要我说还是年轻好,这脸色红润的跟抹了胭脂似的。”

“……”苏玉兰红着脸跟人一一打招呼,随脚便踩了顾立东两脚。

可算出了院子。

虽家里现在有三辆自行车,但顾立东和苏玉兰还是打算共骑一辆。

不过,今日小顾师傅的车技并没有弯弯曲曲,挺稳当的,但坐在后排的苏玉兰还是把手搭他腰上。

两人先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办事处的两位登记员正昏昏欲睡磕呢,见进门的顾立东跟苏玉兰,瞌睡虫一下子全没了。

实在是这一对太亮眼,不说其他,光是他们的个子站在人群里便鹤立鸡群。

青年生得高大,肩宽得能把门口光遮严实,寸头衬得眉骨格外英气;姑娘皮肤特白,的确良裤子裹着笔直的腿,仰头时脖颈拉出天鹅似的线条,左颊梨涡里盛着午后的阳光。

乖乖,她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碰见过的新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这绝对是里面最搭配的一对。

今早也有一对不错的,不一样的是,那新娘子说傲呢,穿得怪里怪气,眼睛恨不得黏在自己男人身上;说不傲呢,看其他人都是抬着下巴,莫名有一种被她看不起的感觉。

登记员本来也喜欢好看的,格外热情:“叫什么名字啊?街道证明开了没?户口本带了吗?”

“都带了。”顾立东忙把资料递过去。

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两人便很快得到一张跟学生奖状一样的证明,上面印有两朵大红花,中间是领导寄语,右下角有一个新盖的鲜红色的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