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刚蒙蒙亮,院里的老槐树还在晨雾里打盹,常年养成的生物钟让苏玉兰准时醒来。

可腰腿传来的酸胀感好像似被碾过的棉花,提醒着昨夜红烛帐里的荒唐。

顾立东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麦色皮肤上两道红痕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苏玉兰羞得往被子里缩,却一不留神撞进一片滚烫的胸膛。

“醒了?”

带着晨起沙哑的声音惊得苏玉兰睫毛一颤。

刚要翻身,却被铁箍似的手臂圈得更紧,男人带着薄茧的掌心贴在她后腰轻轻揉按:“妈说了,今儿不准我们八点起。”

苏玉兰的耳垂几乎要沁出血来,闻言却瞪圆了眼睛,八点钟也未免太迟了些,“再躺下去,灶上小米粥都要熬成糨糊了。”

“今儿不吃小米粥,新媳妇前三天得喝点红糖水,今天吃糖心荷包蛋。”

苏玉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荷包蛋啊……

顾立东闷笑着往她颈窝里蹭,新冒出的胡茬刺得人发痒:“妈还说,等后天我开始上工,你也不准天不亮就起床,早饭我来煮。”

“痒。”苏玉兰被逗的咯咯咯笑,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但软乎乎的。

“别动。”

他真的很想忍住的,但却忍不住又低头吻了过去,粗粝指腹正沿着她腰窝打旋,惊起细密战栗。

苏玉兰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不多一会儿,帐顶悬着的双喜络子又开始晃出细碎的流光。

等再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

床头柜上有一块梅花腕表,女式的,表盘正中12点饰有漂亮的红梅花图案,此时指向九点钟。

“臭蛋!”

苏玉兰用力捶了两下床,又在床上滚了两圈,等发烫的脸颊终于消退了些,这才下床。

梅花表旁叠着一套整齐的衣物,里外都有,白衬衫搭青色裤子。

苏玉兰换上衣服,对着镜子编了两条辫子,又戴上梅花表。

手腕被衬得更加纤细白皙,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忍不住笑了。

苏玉兰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出屋,被听到动静走过来的顾立东瞧了个正常,噗的一下笑出声。

见她脸红的滴血,收敛逗弄的心思,他轻咳了一声解释:“爸上工去了,小妹上学去了,大嫂也上工去了,妈带着妞妞去伯娘家串门了。”

其实主要原因是怕新媳妇尴尬。

周春梅那份工作是临时工,在粮站当文职坐办公室,事少钱少但体面,甚至不用天天去,但还是被马春花撵去上班。

苏玉兰稍稍松了口气,都怪这男人胡来,顾立东赶紧端上早饭讨饶。

白瓷碗里卧着两枚糖心蛋,琥珀色的糖汁凝成蜜,晃晃悠悠映出这一对新人绯红的脸。

早饭后,两人先合计他们的小家。

苏玉兰有些不安:“把昨天客人的礼金全都给我了,这会不会不太好?”

顾立东解释:“妈对儿媳一向都很好,当年大哥大嫂结婚也这样,你不收下她反而生气,平日里我们多孝顺爸妈,尤其是妈,咱爸什么都听妈的。”

“好。”

红底黑字记着账,上面最多的便是来自顾萍萍一家三口的10元。隔壁的赵家竟然也给10元。

除了十元还有一罐麦乳精,苏玉兰疑惑:“怎么会这么?上回这个赵婶不是还跟咱妈吵架?”

顾立东看了一眼便知:“他这是怕爸卡着不允许他转职机修组。”

“爸会吗?”

“会。”顾卫东应的果断,“以往有妈拦着劝别‘公报私仇’,但现在妈不添油加醋已经很好了。”

往日不送也有用,但这回送太多,只要母亲这关过不了,都白瞎。

苏玉兰笑出俩小米牙,甜,却也蔫坏。

第三多顿竟是苏思邈,这个傻小子可能今早受刺激狠了,竟给了6元,他从来不知道省钱,肯定是从午餐钱里抠出来的,怕是只能在学校里吃糠咽菜。

剩下的亲戚们多半都是给的3到5元。

四合院邻居里白老爷子夫妇给了5元;给2元有好几户,郑家孟家还有李家,给1元的最多。

其实国营厂家属办红白喜事通常给的都是5毛,但因顾满仓的七级工在那里立着,很多人虽然嫌他傲,但这种时刻都的捧着,机修组的不来都给了礼金,华国就是一个人情社会。

“爸可真厉害。”苏玉兰一张一张整理。

里面还有两张1毛的,也特别显眼。

一个来自刘家,记的是刘正德,一个死人,即刘寡妇已死的丈夫,在别人新婚上登记死人名字,这刘寡妇也太不讲究。

登记账本的是二姐夫杨卓,他对四合院里的人不熟,这也不怪他。

顾立东皱眉:“这刘家母女都很奇怪,咱们以后还是尽量远一点。”

苏玉兰点点头,她见过刘寡妇,也听过院里男人聊刘杏儿这个名字,不可深交,记下记下。

剩下另一个1毛,顾立东说:“这个‘贾狗剩’是住前院最西边的贾老爷子,当年厂一场大火,死了好些人,贾老爷子的儿子儿媳都在厂里一场火灾事故里去世,厂里给他安排了工作,让他负责我们胡同的男厕卫生,女厕是胡同口第二个院子里的梅姨和红姨。”

苏玉兰不解:“?为什么会是这个工作?”即便在乡下,谁也不会说扫粪光荣,臭味在那儿。

顾立东解释:“当初贾老爷子的儿子儿媳是在晚上去厂里出的事情,火灾也处处有疑点,当年并不该他儿子值班,但说去探望爱人也有理,也因此,贾老爷子没被安排到机械厂里。”

顾立东对贾庄这个人不算太理解,只知道他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

但贾老爷子可不像是个坏的,家属院有几个胡同和两栋楼,他们胡同的公厕卫生最好。

可能是贾老爷子也憋着一口气吧,他不认为自己儿子会干出那些事,也想着总有一天能证明清白。

“贾庄留下个八岁的儿子,贾老爷子一个人养孙子,一向节约。”

苏玉兰记在小本本上,她是真有个小笔记本,以往都记自己的账,现在记两个人的账。

顾立东也看见了。

他媳妇儿的字的确整齐漂亮,可仔细瞧才发现横竖撇捺都带着圆滚滚的弧度,墨迹洇出胖乎乎的笔锋,好像刚出锅的小汤圆挨挨挤挤排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