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生产队的清晨总是从高音喇叭里的《东方红》开始。
林晚从硬板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
"林大夫!"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刘家媳妇要生了,疼了一宿!"
林晚一把抓起床头的医药箱,这箱子是上个月陆沉舟从县里给她带回来的,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接生用的器械。
她边跑边系白大褂的扣子,大夫当了半年多,接生了好几回了。
生产队西头的土坯房里,二十出头的刘家媳妇正满头大汗地在炕上打滚。
接生婆王婶急得直搓手:"胎位不正,这可咋整!"
林晚深吸一口气,又是胎位不正,她快速戴上橡胶手套。
从系统那学来的医术,越发的精湛了。
"嫂子,跟着我呼吸,呼——吸——"
林晚的声音出奇地稳,手指在产妇腹部轻柔而坚定地推按。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白大褂后背湿了一大片。
三个小时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晨雾。
林晚用温水洗净孩子身上的血污,小心地包在蓝布襁褓里。
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抖,却笑得比朝阳还灿烂。
"是个带把儿的!"
林晚知道在70年代,家里能有个带把的是多么大的喜事!
王婶喜滋滋地朝门外喊。
等在院子里的刘家人一窝蜂涌进来,刘老汉激动地就要给林晚跪下。
"使不得!"
林晚慌忙扶住老人,却不防腿一软,整个人向后栽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林晚抬头,对上陆沉舟深邃的眼睛。
他今天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领口的红领章鲜艳得像团火。
"你来了多久?"
林晚小声问。
"从你喊'用力'那会儿。"
陆沉舟的耳根可疑地红了,他迅速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带的早饭。"
油纸包里是两个还温热的菜团子和一枚煮鸡蛋。
林晚捧着这珍贵的食物,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在城里时,她何曾为一口吃食这样感动过?
"陆营长对林大夫可真上心。"
王婶挤眉弄眼地打趣,被陆沉舟一个眼刀瞪得缩了缩脖子。
回卫生所的路上,几个女知青正在晒谷场边读《红旗》杂志。
看到林晚,梳着齐耳短发的李红梅阴阳怪气地说:"哟,我们的'赤脚大夫'又立功了?听说你连大学都没上过,就敢给人接生?"
林晚脚步不停,前世刚下乡时,这些嘲讽还会让她夜里蒙着被子哭,现在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晚。"
陆沉舟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晒谷场都安静下来,"下午妇女自卫班还开课吗?"
"开的。"
林晚会意地微笑,"今天教遇到坏人时,怎么利用身边可用的东西当武器。"
李红梅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上个月她去县城回来晚了,差点被二流子欺负,正是林晚教的防身术救了她。
卫生所门口,陆沉舟欲言又止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说:"晚上我来接你,去河边...有事说。"
林晚点点头,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她转身进屋,没看见身后陆沉舟凝视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像那个令全生产队敬畏的"冷面阎王"。
下午的自卫班来了比往常多一倍的妇女。
林晚站在仓库前的空地上,手把手教她们如何用随身物品自卫。
她的白大褂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
"指甲要往眼睛戳,膝盖往上顶。"
林晚示范着动作,忽然看见人群外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林娇娇正倚在草垛边,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课刚结束,林娇娇就扭着腰走过来:"妹妹现在可真是威风。"
她今天穿了件城里带来的的确良衬衫,在一群蓝灰布衣中格外扎眼。
"姐,你怎么来了?"
林晚擦了擦额头的汗。
自从林娇娇一周前来到生产队,她们之间的气氛就像绷紧的弦。
"来看看我亲爱的妹妹呀。"
林娇娇凑近,香水味熏得林晚皱眉,"听说晚上你要和陆队长去河边?"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林晚的衣领,"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要不姐姐陪你一起去?"
林晚后退一步:"不用了,是工作上的事。"
"工作?"
林娇娇嗤笑一声,"你当我看不出来?那男人看你的眼神..."
她突然压低声音,"跟我抢张建军时一个样。"
林晚想起高中毕业那年,林娇娇也是这样,笑眯眯地挽着原本约她去看电影的男生。
"随你怎么想。"
林晚转身收拾教具,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傍晚时分,陆沉舟如约而至。
他换了件干净的军装衬衣,头发还湿着,显然是刚洗过澡。
林晚也悄悄换了件格子衬衫,这是她最体面的一件衣服。
"走吧。"
陆沉舟接过她手里的医药箱,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
河边芦苇荡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的嘴巴。
陆沉舟选了个平坦的河滩,从兜里掏出张报纸铺在地上。
这个体贴的小动作让林晚心头一暖。
"找我来什么事?"
她坐下,抱着膝盖问。
陆沉舟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着河对岸的青山,侧脸在暮色中棱角分明。
"县里来了通知,"他终于开口,"要选拔优秀知青去省城进修医学。"
林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进修意味着回城的机会,意味着可以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但紧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涌上来——要离开东方红生产队,离开...眼前这个人?
"我推荐了你。"
陆沉舟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医术,你的认真...值得更好的未来。"
林晚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这个男人之时,她以为自己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我..."
她刚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同时跳起来往声源处跑。
芦苇丛中,林娇娇正坐在地上揉着脚踝,旁边倒着个打水的木桶。
"陆营长!"
林娇娇眼泪汪汪地抬头,"我脚崴了,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