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陆崇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唐妍单薄的身影伏在洗手池边,剧烈的干呕着,瘦削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眼泪生理性的被逼了出来,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飘零的落叶。他心头一紧,快步走进去,站在她身后,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拍抚她嶙峋的脊背。
“你怎么了?”他声音充满了担忧和困惑,“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没...没事...”唐妍勉强止住呕吐,用冷水漱了漱口,声音带着鼻音和虚脱感,“就是...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她试图站直,身体却晃了晃。
陆崇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半搀半抱的将她带出卫生间,小心翼翼地让她在桌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她的手臂纤细得惊人,隔着薄薄的衬衫,他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的形状。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喝点温水,暖暖胃。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才引起的?”
唐妍接过水杯,没有回答他,只是感激又带着一丝难堪地抿了一小口,然而,那温热的液体刚进入胃里,又引发了新一轮更猛烈的呕吐。
“呕---!”她再次冲进卫生间,俯下身,这一次吐得更厉害,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了,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酸水不断的涌出,灼烧着喉咙,让她痛苦得蜷缩了起来。
陆崇吓坏了。他再也顾不得怎么距离和分寸,立刻一手环过他的肩将她揽靠在怀里,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慌乱地抽过纸巾,笨拙又心疼地擦拭着她唇边的水渍,又赶紧端过水杯,递到她嘴边:“漱漱口,快漱漱口....阿妍,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严重?你去医院检查了没?不行,现在必须去医院看看!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他的声音因为慌乱而拔高,充满了焦急。
“没....没事....真的没事....”唐妍虚弱的靠在他怀里,气有点喘,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声音细若游丝,“缓....缓一下就好....”
陆崇心急如焚,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痛苦的神情,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住。他下意识地收紧环抱着她的手臂,想将她更稳的扶抱起来,移到旁边更舒适的沙发上休息。然而,就在他手臂收紧,手掌滑过她腰侧时,动作猛地僵住了!那触感...不对!
她整个人瘦削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肩膀、手臂都纤细得可怜。可他的手掌刚才隔着薄薄的衬衫,却清晰的感觉到她腰腹间...有一种不同于瘦弱躯干的、异常圆润饱满的弧度!再结合她的 呕吐......一个极其荒谬、却又瞬间击中他所有困惑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猛的低头,目光如实质般灼热,死死地盯向唐妍宽大衣物遮掩着的小腹,仿佛要用视线穿透那层布料。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震惊、难以置信、狂喜、心痛、愤怒、委屈...是对她跟他隐瞒的愤怒,是对她不信任他的委屈....种种情绪如同飓风般席卷了他,让他的声音沙哑扭曲得都变了调:“你...怀孕了?!”
那只原本只想扶抱她的手,此刻带着剧烈颤抖,下意识地想要伸向她的腹部去确认那不可思议的弧度,却在离她衣料几厘米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般,猛地停在了半空。
“为什么不告诉我?”语气带着质问。
唐妍的身体在听到他的的话后,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连带呕吐感都没有了。她别过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无法控制的汹涌而下,顺着她尖削的下颌,重重的砸落在陆崇昂贵的衬衫袖口上,洇开深色的水印。那句带着哽咽的“与你无关”几乎是冲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和自我保护。然而,身体的极度虚弱和连日来的压力,早已耗尽了她的力气。这句强硬的话在她说来没有一点力度。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软软倒了下去。
“唐妍!”
陆崇肝胆俱裂,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的攥住。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用身体支撑住她往下滑的身子。当他的手掌再次真实的触碰到她那瘦骨嶙峋、仿佛一折就断的肩胛骨时,一股尖锐的、如同被利刃贯穿般的心痛狠狠 地攫住了他,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思念与纠结,那些被理智强行压下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牵挂,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化作汹涌的浪潮,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妍.....你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难吗?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一切的,有我在呢!你...你怎么能瞒着我....”他的声音哽住了,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瘦弱的身躯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替她分担所有的重量。
这迟来的、带着痛楚的关心,却像针一样刺在唐妍的心上。她积起一丝力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脊背抵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像一只受伤的、竖起尖刺的小兽:“陆崇,我说了,与你无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你不用有压力,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责任或想法。那晚....我也有错。我明知道你身上还有婚约,却...”她咬住下唇,脸上闪过一比难堪,“....却放纵了自己。这两个孩子....是个意外。那天是因为接到医院的电话,心慌意乱,才....才忘记了买避孕药。”她抬手,极其轻柔的覆上自己的小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与决绝,“留 下他们,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个结果,无论好与坏,我都会自己背,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和深深的疲惫:“而且...陆崇,我不想做第三者。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时冲动,就去伤害另一个...可能也在煎熬中等待你的无辜女人...”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委屈和自我厌恶几乎将她淹没。她猛的转身,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和眼前让她心乱的男人。
“唐妍!”陆崇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她转身逃离的瞬间,长臂一伸,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她挣脱。他将她往回一带,唐妍惊呼一声,跌回他的怀里,被他紧紧的禁锢在胸前。她身上还带着呕吐后的微酸气息,唇色苍白。陆崇不管不顾,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他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印上了她的唇。
“唔...”唐妍下意的挣扎,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推拒。她刚吐 过....这个念头让她羞耻又慌乱。然而,虚弱的她在陆崇的霸道和力度面前无法撼动他半分。那令人心安的气息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的软化,抵在他胸前的手不知不觉的也松了力道,最终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陆崇才喘息着稍稍退开一些,额头抵着她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他的眼眸深邃如墨,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珍宝般的珍视。他小心地将她抱到包厢里柔软的沙发上,让她更舒适的地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依旧紧紧环抱着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只温热的大手,带着轻微的颤抖,隔着衣服,无比轻柔地覆上她微隆的小腹,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感受着那孕育着生命的奇迹的弧度。
“阿妍,”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里面真有两个宝宝?”
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小心翼翼的呵护,唐妍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触动。也让她收起了满身防备的刺。她靠坐在他怀里,鼻尖发酸,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委屈和释然:“本来拿到结果时,我是想打掉的。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的绞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可是一听医生说,是双胞胎....我就舍不得了,再者我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做手术,所以我.....陆崇,我真的不是故意留着让你为难的....”她抬起头,看着他,急切的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初衷。他们本来就不是同路的人,她也从没想过要用孩子来捆绑他。
“为难?”陆崇打断她的话,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语气斩钉截铁,“怎么会为难!我很高兴,阿妍,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庆幸你留下他们两个,这简直像做梦一样!谢谢你,阿妍,谢谢你留下他们。”他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会和任敏就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下去。这两个孩子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
“阿妍,以后别说这孩子与我无关的话,我是他们的爸爸,既然他们到来了,即使是意外,我也有责任有义务承担起所有。你不用自己承担,他们也是我的孩子,阿妍,你可以试着依靠我,相信我。也许之前的三个多月,我没有联系你让你没有安全感,以后我不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必须立刻、彻底地处理掉那些早就该结束的烂摊子。
“阿妍,我的事,我会解决好,干干净净的跟你一起。你不用感到一丝一毫的歉疚。至于我的未婚妻....”他冷笑一声,带着深恶痛绝的寒意,“我和她之前所谓的“婚约”,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由她亲手算计的局!“
他抱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将他与任敏之间那长达六年的、充满了算计、威协、屈辱和无奈的纠葛,毫无保留地、原原本本地向她倾诉。从六年前那个被算计”失身“的夜晚,到订婚宴上的闹剧,再到任敏一次次以自杀相逼、用道德绑架将他死死困住的窒息过程,以及他父母夹在中间给他施压的痛苦和无奈....所有的屈辱、愤怒、疲惫,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些他从未对人言。可今天在这氛围里,他对她坦言了他的不堪。
“.....每次 一提退婚,她都寻死觅活,让长辈们用‘人命关天’、‘责任道义’来绑架我,绑架我父母。如果....”陆崇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如果我不再在乎那些狗屁的道德绑架,不再被她的生死威胁所挟持,她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就彻底没用了!阿妍,相信我,我会很快解决掉她这个最大的麻烦。很快。”他的大手再次抚上她的小腹,带着无比的珍重和承诺。
唐妍听着这匪夷所思又令人无语的事,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陆崇这六年来煎熬的同情。她反手握住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担忧地蹙起眉:“陆崇,你别太冲动。任敏的事,既然已经拖了六年,如果那么容易解决,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也不会拖到现在。她那种极端、偏执的性格....我怕你逼得太急,真的会闹出人命来,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不是吗?”
“放心,我会处理好,”陆崇低头,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以前我会顾虑重重,那是因为没有比它更重要的能让我无条件的选择的事,所以才束手束脚。”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随即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炽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你,有了两个宝贝,那些就不重要了,阿妍,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重要的是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们才是我现在也是未来要在乎和守护的。“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的犹豫和顾虑,在眼前这个为她孕育着生命的女人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唐妍的心被 他眼中那份灼热的坚定烫了一下。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腔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与自己紊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熨贴着她的小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挣扎着想从他的腿上起来,却被他的手臂更紧的环住。他温热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带着一丝恳求,低语道:“阿妍,给我点时间,求你。我会处理好一切,干干净净的来到你和孩子身边,不会让人多言的。”
那低沉的、带着祈求的“求你”,彻底击溃了唐妍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她靠回他怀里,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不急。....等你。我也还没有跟我妈说我有身孕的事,我怕她问起孩子的父亲,所以一直没有跟她说,还搬去了公司的宿舍住,她这段时间为我爸的事太过操劳与伤心,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
陆崇感受到她的软化,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和满足,他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珍重的一吻,“阿妍,改天你准备好了再带我去拜访你妈妈 ,我来跟她说。”随即又想到她现在面临的困境:“那你父亲的医药费?还有你的自己....钱还够用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刚一问完他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明知道她的处境,为何还有问出口。
唐妍的身体微微一僵,在他怀里沉默了下来。她咬着下唇,两只手不安的绞扭着。这是她最不愿意在他面前启齿的难堪,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留下这个孩子就是图他的钱,是跟他谈判的筹码,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两人的关系蒙上施舍的阴影。
感受她的沉默和身体的僵硬,陆崇的心揪得更紧。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她,低头在她柔软的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无声的承诺和心疼,在这个拥抱里传递。他知道了答案,这就够了,剩下的,就交给他来便好。
从包厢里出来时,已是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也将水库的水面铺上一层细碎跳跃的金光。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亲密地依偎着,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晚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吹散了包厢里残留的沉重气息。
唐妍靠在陆崇身侧,望着远处天际几只归巢的飞鸟,思绪飘远。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背着她,走在乡间泥泞的田埂上;想起了无数个为了凑学费,在昏黄的油灯下劈柴待到天亮要拿去卖的夜晚。可,自父亲倒下后,她的人生轨迹里,似乎总是独自一人,倔强地面对生活的风刀霜剑。而此刻,身边这个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和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让她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亲以外的温暖与依靠。
“阿妍,”陆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打断了她飘飞的思绪。他侧头看着她依旧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想起刚才在包厢里她看着满桌佳肴却吃不下而委屈得泪眼汪汪的模样,又是心疼又觉得有些无奈。
“今天饭也没吃几口,现在感觉怎么样,饿吗?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酸的?辣的?或是清淡点的?告诉我,我带你去吃。”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味都捧到她面前,只要能让她舒服地吃下去一点,让她胖一点。
唐妍摸了摸自己的胃,想起刚才剧烈的呕吐,现在胃还难受得紧,小脸立刻皱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抗拒:“不想吃,今天真的不想再吐了,太难受了....”那种翻江倒海、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的感觉,光是回想就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可是....”陆崇的眉头紧紧锁起,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尖削的下巴和单薄的身板,“你也要补充营养啊,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个人扛着那么多事,现在又怀着两个宝宝,身体怎么吃得消?营养要是跟不上,你和孩子都会很辛苦....”他的语气充满焦虑与担忧,大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满眼的心疼。
唐妍拗不过他,随了他的安排。后来在夜市的一个小摊上,一位老奶奶做的酸辣粉,唐妍吃了一碗都没有吐,把陆崇高兴坏了,还想把人家老奶奶请到家里,专门给唐妍做饭。唐妍阻止了,她自己现在都是在公司宿舍住,还请厨娘,想笑话死谁呢?
从夜市出来,唐妍累了,想回宿舍。
陆崇却舍不得,好不容易谈开了,他现在时时刻刻都想跟她粘在一起,都到这里了怎么还能让他对着照片想她。
他极力的挽留唐妍,为了让唐妍答应跟他去酒店住,堂堂上市公司老总撒娇卖萌都用上了,唐妍看着三十几岁的“老"男人卖萌还真是辣眼睛,笑得不行。最后还是答应,在他在平县的时候陪他住。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两个除了唐妍要上班外,其他的时间都腻在一起,似乎要把前面错过的三个多月都要补回来。陆崇让唐妍辞了工作回家养胎。唐妍不肯。她不想做依附男人而活的藤蔓,赚多赚少都是她自己的。陆崇无奈就随她去了。在唐妍去上班的时间,他除了去那矿业公司视察外,也着手在平县买了一栋别墅,请了装修公司,待装修好了就搬进去住,下次他回来就不用一直住酒店了。还让韦明以做慈善的名义,给唐父捐了二十万元,没让唐妍知道,怕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想到那天她回到酒店兴奋的说着遇到好人了,收到了好心人的捐款,他笑笑不语。
一个星期过去了,陆崇不得不回省城去,他离公司太久,一大堆事等着他回去处理,他知道,任敏的事没处理清楚前,唐妍是不会跟他去省城的。
走的那天,他抱着唐妍亲了又亲,万分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