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下乡的日子。
晨雾像浸透煤灰的棉絮粘在睫毛上,傅晚晴的解放胶鞋在车厢过道碾出规律的咔嚓声。她裹着三层棉毛裤的双腿微微发颤,缝着补丁的棉袄领口还别着母亲留下的翡翠别针,那是昨夜从苏家地窖挖出的"战利品"。绿皮火车像条钢铁巨蟒穿行在松花江冰层下,车窗上凝结的霜花正吞食着秦腔磁带的尖利唱腔,录音机里飘出的二胡声在车厢顶棚凝成水珠。
她把帆布包塞进行李架时,斜对面的麻花辫女孩突然捂住搪瓷缸——里面漂着的半块冻梨正在冒酸气,梨皮上的霜花混着搪瓷缸的蓝边花纹。
"你那包里装的啥?"戴向日葵胸针的女生突然探过身,橘红色的确良衬衫领口还别着团市委的红袖章,胸前的"青年突击队"臂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知青物资要登记造册的!"她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机关大院食堂的葱花残渣。
傅晚晴扯了扯棉袄领口,让翡翠别针的反光晃了对方半秒。她摸出半包话梅糖,糖纸在缸沿磕出清脆声响,琥珀色的糖粒在搪瓷缸里泛起涟漪。"给边防战士的慰问品。"她故意让声音压过录音机里的二胡声。
火车上的门突然被推开,裹着北极银貂大衣的少女踏着鹿皮靴进来,领口缀着的红宝石纽扣在寒夜里泛着血光。
"大家好,我叫林小萌,来自京市总参大院。"她摘下金丝边眼镜擦拭,镜腿处錾刻的"301特供"字样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羊皮手套里攥着的介绍信簌簌作响,国徽钢印压着的墨迹尚未干透,洇染了"赴黑省建设兵团医疗队"的铅字。
正嚼着高粱饴的傅晚晴忽然顿住,翡翠葡萄叶胸针在衣襟下高频震颤——这是灵泉空间感应到稀世珍宝的征兆,看来这个林小萌身上带着价值不菲的东西啊。
她故意将糖纸揉得哗啦作响:"我是傅晚晴。"话梅糖的包装纸纸在炉火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正巧晃过林小萌腕间那串掩在袖中的紫檀佛珠。
林小萌的金丝边眼镜突然蒙上水雾,她下意识地用羊皮手套擦了擦镜片,动作间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劳力士表带。"我父亲说,表现好的知青可以优先分配工作。"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朗诵政治报告,"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研究东北农村的医疗状况。"
"医疗状况?"那个正在看书的人用非常不屑的语气说,"那得先研究怎么在零下三十度里不让药水结冰吧。"“我叫苏文质!”
苏文质放下正在看着的书本,突然唱起了歌:"*La vie en rose...*"他的声音像被蜂蜜浸泡过的天鹅绒,袖口的金丝线在灯光下流转着银行保险箱的冷光。"文艺兵转业的?"傅晚晴的拇指摩挲着搪瓷缸沿,话梅糖在掌心融化成琥珀色的液体。"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他改用标准的普通话,"父亲是《解放日报》的,这次来体验农村生活。"
"体验生活?"角落里传来嗤笑。林小萌转身时看到一个正在看书的人痴痴笑着,另外一个人拿着一个搪瓷缸放在桌上,滚烫的玉米面糊冒着热气。
林小萌的羊皮手套突然抓住傅晚晴的棉袄领口,"你那翡翠别针...好好看啊,可以借我看看吗?"她突然凑近。
傅晚晴拨开她的手,轻轻推开她,"这别针认主人,你可别乱碰,小心被扎到了还要我赔你钱。"
大家看向正在喝玉米面糊的男生,“我叫赵铁柱。”赵铁柱正拿着汤勺将冒着热气的玉米面糊塞进嘴里。
补丁摞补丁的绿军大上,七块补丁颜色各异,最显眼的是块暗红毛呢料子。男生突然咧嘴一笑,金丝牙套在昏光里闪出蛇信子般的寒芒。"父亲是鞍钢三号高炉清渣工,这次来锻炼意志。"
“锻炼意志?"傅晚晴的尾音拖得绵长,像在念什么荒诞剧台词。
傅晚晴看着这群人,不禁冷笑,看来自己的下乡之旅有得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