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使得本就因为长途跋涉而身体羸弱的穆燕姝受了不轻的伤,她腹部受到重击,人也昏迷过去。
后来等穆燕姝醒来,是三日后。据桃夭和梨落说,是她们围着她痛哭,向围观百姓控诉侯府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孩子,以至于被恰巧回复的安宁侯府大房嫡子沈云峥听见,侥幸得救。
那次腹部重击后,侯府请医生上门看诊,庸医说她腹部重伤不宜有孕。
导致上一世后来穆燕姝与沈墨白成婚后,沈墨白一直以公务繁忙为由,从未宿在她房中。
而每每婆母催问,沈墨白皆以她曾腹部受过重击不宜有孕做挡箭牌。她有苦难言,只能委屈独立吞。
穆燕姝有心气,不愿意开口言明自己与沈墨白,其实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以至于后面被沈墨白与柳如烟算计。
这一切的悲剧,或许就是从这门房踢她腹部一脚开始。
“小公子,如今我们到了京城,可是要去问侯府在哪?”桃夭柔声问道。
“不必,”穆燕姝看这渐渐日暮西山的天色,柔声道,“如今天色近晚,纵然寻着侯府,我们三人都这般模样,实难见客。”
穆燕姝心中早有盘算。
“跟着我吧,”穆燕姝带两人从最繁华的东城门的主街,兜兜转转,过了两条偏巷,三个街角,找到了一户藏在深巷中客宿的客栈。
这客栈不似主街店铺那般豪华奢靡,但也简单清爽,干净卫生。藏在深巷,露宿的都是些经年跑生意的旅客,可住店的价格,却是比主街客栈实惠不少。
以她们三人所剩无几的盘缠来说,主街的客栈的住店费是万万不够的。可若是宿在这,不仅住店够,还能买上几件合身的衣裳,这不算,还有结余。
如今的穆燕姝,是最落魄的时候。她的嫁妆在继母父亲手中,她是逃出来的。
外祖家是一介商户,士农工商排在末流,纵使穆燕姝逃至外祖家,也管不了从仕的父亲。弄不好还会连累外祖。
穆燕姝只能借助安宁侯府的声名,借力打力,从继母与父亲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嫁妆与婚嫁的权利。
穆燕姝带了桃夭梨落住店,要了热水沐浴,三人沐浴之后,又换了托店家买的女装,终于,不再是灰头土脸,浑身臭烘烘脏兮兮的小厮模样,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小姐,你也是第一次来京城,怎么知道这有家店?”桃夭看着穆燕姝,觉得很意外。
她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知晓这有家店。
“以往母亲在世时,常与我讲外祖先前走商的事,那时记住的。”穆燕姝忆起往事,心中悲苦,但还是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当年她初嫁入安宁侯府,外祖父托表兄从南方泮水城,一路颠簸送外祖给她添的嫁妆,来参加她的婚宴时。
沈墨白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婆母,为了省些开销,舍不得表兄一行人入住主街客栈,才让他们宿在这深巷旅铺。
后来是穆燕姝发觉,自己贴钱定了更贵的主街客栈,从深巷客栈里接表兄入住。
想起这些,穆燕姝心中悲苦,她一直拿婆母与沈墨白当亲人真心以待,可他们又何曾拿她与她的亲人真心以待?
同样的远途而来的宾客,男方的亲戚住的是主街,只有她的娘家人,被编排在那深巷客栈中。
无非是欺她外祖家从商不入仕,看不起商贾随意打发。
“早点睡吧,”穆燕姝不愿多语,明日还需办正事。
这一次,待拿回嫁妆,穆燕姝必定要看好自己的嫁妆。这是她翻身重获自由的资本,也是亲娘留给她在世的倚仗。
前世桃夭与梨落,跟着她穆燕姝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这一世,她穆燕姝总该,给她俩更好的生活,要为她俩细细盘算,做她俩的倚仗。
穆燕姝心中盘算着,耐不住困意久久睡去。
翌日一早,桃夭却是一早拖她起床梳洗妆面,一边替她梳妆,一边嘴里还不由地念叨着,“小姐今日要去侯府,怎能不早些去。”
“这妆面可妥帖否?”
“小姐的信物是否准备妥帖?”
“小姐······”在桃夭一连说了许多小姐之后,穆燕姝终究还是接过桃夭递过来的铜镜,她抬眼望了望雕花窗外的天,柔声道,“此刻天色尚早,不急。”
穆燕姝点了一桌膳食,粗茶淡饭,但比一路来的干粮好吃不少,主仆三人吃了这阵子以来,最安稳的一顿饭。
穆燕姝算好时辰,上一世,沈云峥回府的时辰,她知晓。这一世,她提前带着两人坐在离侯府大门不远处的李记茶室,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沈云峥的车马。
沈云峥今年刚刚科考入仕,也是安宁侯府老安宁侯的独子。
按理,沈云峥是下一任安宁侯,可是前一世,他于两年后的京郊围猎自马上摔落撞到后脑,后因救治不及时而身亡。
因此这爵位,才会落入二房嫡子沈墨白身上。
这一次,穆燕姝看着不远处,桥对岸正准备过桥的那顶天青色的轿子,利落地放下碎银喊小二结账,自己则是一路恰好时辰行至安宁侯府门前。
这一次,她衣衫整洁,打扮的是寻常闺阁女子中规中矩的模样,亭亭玉立地带着两个丫鬟出现在安宁侯府。
梨落上前替她递口信,“敢问此处可是安宁侯府?”
“我家小姐的亡母,曾经机缘救过老侯爷一命,如今我家小姐遇上难事,特持信物,拜访安宁侯府老侯爷,还望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梨落规规矩矩地塞了一把碎银在那门房手中,这一次,门房没有踹脚踢她,反而笑着令两人再次等候。
穆燕姝径自站在门前,直到身后的天青色轿帘被一双细长纤白,骨节分明的右手抬起,一道略带沙哑,而如碎玉落盘的声音响起,清冷疏离,好似冰冻的寒玉。
只听见那轿中人道,“即是有救命之恩,可有信物。”
穆燕姝闻言,心下了然。
她神色悲怆,眼含泪水,回眸的瞬间,她低语,“亡母救下老侯爷时,侯爷曾留了一块随身的玉佩为凭证。”
“侯爷宽厚,允诺亡母救命之恩,日后可携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