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穆燕姝重生了,重生在一辆牛车上。

她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粘着稻草。

穆燕姝醒过来,看见桃夭和梨落在她身边,两人同她一般,女扮男装小厮模样,满脸满身脏兮兮的模样,都是从狗洞里爬出,身上几日不洗,又脏又臭。

穆燕姝看着眼前熟悉而明媚的日头,已经雇好的牛车,还有那个眼熟的老伯悠闲地拉着牛车,行驶在林道上。

这是她逃离穆家,连夜逃出盘沂城,携着对老安宁侯救命之恩的信物与母亲的亲笔遗书,去大盛京城寻求侯府庇护的时候。

穆燕姝母亲楚悠悠的母家楚家,是南方泮水城有名的富裕商户。当年全家不同意母亲外嫁北方的父亲。

奈何母亲被父亲灌了迷魂汤般,执意要嫁,楚家便配了丰厚的嫁妆,让楚悠悠能过好日子。

楚悠悠嫁进来的头两年,夫妻和睦,又生了穆燕姝,过得好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第四年,父亲就把养在外面的外室接进了府,因为万氏已然两年为父亲添了一女一儿。

楚悠悠没有子嗣,父亲跪地泣泪恳求母亲,怜惜穆家子嗣,不要外流府外。

楚悠悠一时心软,同意纳妾。

再后来,父亲宠妾灭妻,母亲含郁而终,病逝前,将嫁妆单、救命信物和遗书统统存在与楚家合作的商户中。

原本穆燕姝是不想离开盘沂城。

可惜母亲死后不过百日,父亲便把万氏扶成继室,以万氏与庶弟庶妹人多住的太拥挤为由,命她让出自己的大园子给继母与两个弟妹。

穆燕姝不想多争起事端,她主动带着桃夭梨落,换了小园子。

可惜穆燕姝的处处忍让,却并未换来安生。那日她亲手为父亲煮了甜汤,送至父亲书房时,却无意间偷听到,父亲与万氏合谋,打算将她以一顶小轿抬入京中那个李大人宅院里做妾。

“老爷,不是妾身不心疼燕姝,而是燕姝若为妻从府里嫁出去,姐姐给她留的那些嫁妆就全部陪嫁出去了。”

“老爷,府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若没了这笔嫁妆,只怕不日,府里就要揭不开锅。”

“那李大人来托媒的媒人可说了,李大人虽年过半百,可身体却硬朗着,前些日子,她那刚入门一年多的十一房妾,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再说李大人是京中高官,有他牵线搭桥,老爷你何至于,一直在盘沂城做这芝麻官一做便是半生。”

“那媒人可说了,燕姝容貌出众,大人从一堆画像中就选了燕姝。这次李大人为公差途经盘沂城,只在盘沂城停留五日。”

“李大人的媒人说,若是燕姝愿意为妾,他愿出一百两买下燕姝做妾。往后若是燕姝再为大人生个一儿半女,也可抬为贵妾。”

“燕姝这般聪慧美丽,必定是个有福的,若得李大人垂怜,以后在那京城高门显贵里,可有富贵日子呢!”

“日后燕姝再给老爷和诚儿吹吹耳旁风,给老爷和诚儿谋个大盛京城内的一官半职,可不是让穆家也享受了富贵了吗?”

“老爷,你说呢?”

那万氏温柔细语,穆燕姝却只觉字字扎心。年过半百,家有十一房妾,还差她这一房吗?

穆燕姝看着父亲缄默,不曾表态。

她以为父亲会驳回时,却听见了一句清晰无比的,“好。”

“这件事,你托人去办。”

“先瞒着燕姝,燕姝心气高,未必甘愿做妾。”

“既然李大人满意,趁大人还在盘沂城,合个良辰吉日,将燕姝迷晕用轿子抬到大人府邸。”

“若是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不怕燕姝不依。”

“晚晚说得对,悠悠留下的嫁妆,不能让燕姝带走。毕竟府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做李大人的妾,纵使位分低了些,好歹也是京城富贵人家,燕姝指不定有享不完的荣华等着她。”

“老爷说得对,晚晚觉得,日后燕姝过上好日子,说不定日后,还会感激你我。”

“说到底燕姝只是个女儿家,若能为咱们的诚儿铺路,做妾也算是还了这些年穆家的养育之恩。”

穆父哑声道,心中想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比不上儿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

穆燕姝闻言,心中悲凉。

亲父与继母要霸占她亡母给她留下的嫁妆,还要迷晕她送给高官做妾。

穆燕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瞬间看清了穆家人的面目。

穆燕姝红了眼眸,也不再送手中的甜汤,端着那汤,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园子。

当夜,穆燕姝便收拾细软,带着桃夭梨落和她们的卖身契,换上小厮的服饰,趁夜色避开奴仆从狗洞爬出穆家。

穆燕姝能够带走的首饰与盘缠并不多,她们取了物什,出城后又步行了许久,走到一处农户家,看见农户的牛车,是个白发苍苍的面善老伯。

她便雇了牛车,连夜赶往大盛京城。

穆燕姝那是觉得,穆家已然是个虎狼窝。父亲与万氏为了吞并她丰厚的嫁妆,不惜将她送出去做妾。

可后来一世凄惨,最后惨死时穆燕姝才明白,穆家与安宁侯府,父亲继母与沈墨白,不过是一样的,只是看重她丰厚的嫁妆。

沈墨白对她无情,看不见她伺候婆母的尽心,看不见她为他洗手作羹汤,操持家务的辛苦,看不见她为支撑安宁侯府的操劳,看不见她为继子继女的付出。

他薄情寡义,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发妻无情至极。

所以这一世,穆燕姝只想借用救命之恩,如前世般求安宁侯府替她夺回被继母霸占的嫁妆。

拿到嫁妆后,穆燕姝便此生不会再嫁安宁侯府。这一世,她要离沈墨白和柳如烟远远的,离那个吃人不吐骨的安宁侯府远远的。

“公子,你可算醒了!”桃夭抓住穆燕姝的手,低声抽泣,“公子你方才一直陷在梦魇里,哭哭啼啼胡言乱语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可桃夭和梨落吓到了,幸亏你如今醒过来,上天垂怜,可怜我家公子,丧母不说,还有个不疼公子的爹和恶毒的继母。”

桃夭哭的难受,如今她们跑在外头,以男装在身更方便。自然要唤公子。

那赶车的老伯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若无几分难处,又怎会深夜叩门,雇牛车进京城。

十天半月的车程,公子仆从看上去瘦瘦弱弱,弱不禁风,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公子,再有半日,就到京城了。”老伯也是个实在人,公子瘦弱,牛车一路颠簸,公子进城后,寻处落脚的地方好生歇息,便不会受梦魇的罪了。”

穆燕姝回过神来,不卑不亢地对着老伯感谢,“承蒙阿伯一路照拂,燕某十分感激。”

京城门口,穆燕姝按照约定拿碎银结清了牛车的费用 ,便带着桃夭和梨落,踏进了京城的东城门。

一路颠簸,上一世,她与两个丫鬟便是这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又脏又臭的模样,一到城门便一路步行,一边询问一边找到安宁侯府。

穆燕姝到了气派无比的侯门门口,想要上前向门房询问,却被当做臭叫花子一脚踹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