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安城南,一间简陋的书房里,三十八岁的王莽正伏案疾书。烛火摇曳,将他伏案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这间书房不过方丈之地,四壁书架上的竹简却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淡淡的竹香与墨香。窗外,秋虫的鸣叫时断时续,与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这位以谦恭俭约闻名朝野的儒生,正在撰写《论语》注解,忽然笔锋一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滴汗水顺着鼻梁滑落,正巧滴在刚写好的"克己复礼"四个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这是...什么?"王莽按住太阳穴,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巍峨的咸阳宫中,群臣跪拜;北击匈奴的战场上,铁骑如潮;未央宫里,朝臣争辩...这些绝不是他的记忆。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身着黑色冕服,接受六国降表的场景。那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样如此清晰,连刺绣的针脚都历历在目。

更可怕的是,这些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征服六国时的狂喜,焚书坑儒时的决绝,徐福东渡时的期待...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躯淹没。

"朕即是你。"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惊雷炸响,"朕曾名嬴政,也曾是刘彻。"

王莽手中的紫毫笔啪嗒掉在竹简上,墨迹晕开如同一朵妖异的黑花。这支笔是他最珍视的物件,平日用完后都要亲手洗净晾干,此刻却任由它滚落在地。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翻了案几,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他环顾四周,确认书房中只有自己一人。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月光如水般泻入书房,将散落的简牍映得发亮。

"不必惊慌。"那声音继续道,语气缓和了些,"朕与你共生,赐你无上智慧。你可愿助朕再临天下?"

王莽——这位平日以温良恭俭示人的儒生,此刻眼中闪过一丝与平日形象不符的精光。他自幼痴迷周礼,熟读《尚书》《春秋》,梦想恢复井田制,重建三代之治。而脑海中这位自称始皇的声音,竟与他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惊人地契合。

他弯腰拾起一支竹简,那是他昨日刚抄录的《商君书》片段。这本是禁书,他却偷偷研读多年。竹简上"不法古,不修今"几个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陛下...欲如何助我?"王莽低声问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月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诡异地扭动着,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那影子时而变成头戴冕旒的帝王,时而又恢复成儒生模样。

"朕知你抱负。"始皇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欲复周礼,必先集权。当年周公制礼作乐,亦需大权在握。"

王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走到窗前,让夜风冷却发烫的面颊。长安城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未央宫的飞檐如同蛰伏的巨兽。多年来压抑的野心此刻如野草般疯长。

"我需要时间...思考。"他对虚空说道,声音却异常坚定。

"自然。"始皇的声音带着几分满意,"朕等待了两百年,不差这几日。"

绥和元年,汉成帝驾崩,哀帝继位。王莽因得罪傅太后被遣回封地南阳。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太学讲授《周礼》。学生们看见老师手中的玉圭突然裂开一道细纹,却无人知晓其中深意。

这本是仕途挫折,却给了王莽(始皇)韬光养晦的机会。离开长安那日,他没有像其他被贬官员那样哀叹命运,反而在马车中正襟危坐,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车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他半明半暗的面容——左眼平静如常,右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陛下,南阳虽小,却可作试验之地。"王莽(始皇)跪坐在自家简陋的厅堂中,在意识深处与始皇交流。案几上摊开的是他正在修订的《周礼》注疏,旁边却放着一卷《韩非子》,书角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善。"始皇的声音沉稳有力,"先收民心,再图大业。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

在南阳,王莽(始皇)力行节俭,散尽家财结交士人,广施恩惠于百姓。他身着粗布衣裳,与农夫同饮一井之水。最令人震惊的是,当他的次子王获杀死一个家奴后,他竟逼令其自杀偿命!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王获被五花大绑跪在祠堂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大人,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管家跪地哭求,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得通红。

王莽(始皇)面如寒铁,手中的家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杀人偿命,法之常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引得围观的南阳百姓无不感动涕零,几个老妇人甚至当场落泪,称他为"圣人在世"。

却无人注意到,当王获的尸首被抬出祠堂时,王莽(始皇)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秦人特有的冷酷决绝——那正是当年始皇下令处死嫪毐两个幼子时的眼神。

此事震动朝野,儒生们交口称赞,称他为"当世周公"。消息传到长安,太学生们联名上书,要求召王莽回朝。王莽(始皇)在竹简上记录着这些反应,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看,他们上钩了。"

他放下笔,走到院中的水井旁。井水映出他的倒影——依然是那张儒雅的面孔,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水中的倒影忽然扭曲起来,变成了一个头戴冕旒的威严形象。

"下一步?"王莽(始皇)低声问道。

"等。"水中的倒影回答,"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一个年幼的皇帝。"

元寿二年,哀帝崩逝,未留子嗣。消息传到南阳时,王莽(始皇)正在田间与农夫交谈。传令官气喘吁吁地跑来,却见他满手泥土,正在帮老农修补篱笆。

"大人!长安急报!"传令官单膝跪地,递上漆封的竹简。

王莽(始皇)不慌不忙地洗净双手,才接过竹简。展开阅读时,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震惊与悲痛,连最细微的面部肌肉都控制得完美无缺。只有站在最近处的传令官注意到,这位以谦逊著称的大人在低头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备车,即刻回京。"王莽(始皇)沉声吩咐,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

在王政君太后的支持下,他迎立九岁的中山王刘衎为帝,自任大司马,掌控朝政。登基大典前夜,王莽(始皇)独自在未央宫偏殿审视明日要用的礼服。深红色的朝服在烛光下如血般鲜艳,金线绣制的纹样闪闪发光。

"太招摇了。"他低声评价,手指抚过精致的刺绣,"明日换素服。"

侍从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次日,当满朝文武身着华服出席大典时,唯独王莽(始皇)一身素白,站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格外醒目。这精心设计的对比,让他在群臣中如同鹤立鸡群。

未央宫前殿,王莽(始皇)看着年幼的平帝坐在龙椅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傀儡皇帝与当年他十三岁即位为秦王时何其相似。小皇帝不安地扭动着,龙袍对他而言太过宽大,几乎要将瘦小的身躯淹没。

"陛下,请坐正。"王莽(始皇)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他伸手替小皇帝整理衣冠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后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抖。

这细微的反应让他满意。时机未到,他仍需忍耐。他注意到殿中几位老臣警惕的目光,立即换上一副恭谨的表情,后退三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大司马。"太皇太后王政君在珠帘后问道,声音苍老而威严,"新帝登基,当以何为先?"

王莽(始皇)躬身行礼,额头几乎触地:"臣以为,当兴礼乐,复周政。暴秦苛法已除百年,然汉承秦制,犹有遗毒。宜复古制,以安天下。"

朝臣们纷纷称赞,唯有丞相孔光眉头微皱。这位精通律法的老臣注意到,王莽提议恢复的"周政"中,悄然混入了许多秦制元素——严密的户籍管理、统一的度量衡、严格的法律执行...这哪里是复古,分明是借周礼之名,行秦政之实。

退朝后,孔光拦住王莽(始皇):"大司马所言'邻里相保',可是源自商君'什伍连坐'之法?"

王莽(始皇)微微一笑:"丞相多虑了。此乃《周礼》遗制,意在敦亲睦邻。"他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一个古朴的龙形佩,与汉宫常见的纹饰迥异。

孔光盯着那块玉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直到回到府邸,翻阅古籍时,他才猛然想起——那分明是秦宫旧物!

建平元年,王莽(始皇)将女儿嫁给平帝为后,权势更盛。大婚之日,长安城张灯结彩,他却独自在书房批阅奏章。烛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摇曳,时而变成头戴冕旒的帝王形象。

"陛下,为何不参加婚宴?"夫人忧心忡忡地推门进来。

王莽(始皇)头也不抬:"国事繁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夫人不敢再多言。她注意到丈夫近来变化很大——从前温和的眉眼如今常含厉色,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在长安城南设立"明堂""辟雍"等周礼建筑,引来四方儒生朝拜。明堂的穹顶上绘着日月星辰,地面按照"井"字形划分九区,正中摆放着一尊古朴的青铜鼎——那是他命人仿制的周鼎,却暗含秦鼎的纹饰特征。

"大司马真乃当世圣人!"来自齐地的老儒生颤巍巍地跪拜,花白胡须几乎触到地面。

王莽(始皇)含笑扶起老人,目光却扫过明堂角落的一扇暗门。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些复古建筑的地下密室中,他正在秘密培训一批特殊的官吏。此刻,密室中二十余名年轻官员正襟危坐,聆听老师讲解《商君书》。

"记住,"授课的是王莽(始皇)的心腹甄邯,"表面尊周礼,实际行秦法。这才是大司马...不,这才是圣人的真意。"

年轻官员们低头记录,羊毫笔在竹简上沙沙作响。他们不知道的是,密室墙壁中暗藏机关,可以将授课内容一字不漏地传到上方明堂的特定位置。王莽(始皇)站在那个位置,满意地听着下方的讲课声。

"陛下,这些儒生真信我要恢复周礼。"当晚,王莽(始皇)在辟雍地下的密室里对甄邯说,手中把玩着一枚秦半两钱,"他们背诵着'克己复礼',却不知我要复的是秦制之魂。"

密室的墙壁上悬挂着两幅地图:一幅是周代诸侯分封图,另一幅却是秦朝郡县图。王莽(始皇)的手指在秦地图上划过,停在咸阳的位置:"愚人只见表象。朕当年焚书坑儒,今日却要借儒生之力。时移世易,手段当变。"

甄邯垂手而立,不敢接话。近来主公越来越频繁地自称"朕",有时甚至用"寡人"这样的古老称谓。更奇怪的是,他偶尔会突然说起一些二百年前的宫廷秘闻,细节之详尽令人毛骨悚然。

元始五年,平帝神秘驾崩。年仅十四岁的皇帝在饮下一碗汤药后七窍流血而死。御医们噤若寒蝉,没人敢追究那碗汤药的来历。王莽(始皇)选立两岁的孺子婴为帝,自己则效法周公摄政。

登基大典上,小皇帝哭闹不止,王莽(始皇)亲自上前安抚。当他抱起婴孩时,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的面部。小皇帝突然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摄政大臣",瞳孔中倒映出一张模糊的、戴着冕旒的面容...

"陛下不怕重蹈吕氏覆辙?"深夜,甄邯壮着胆子问道。

王莽(始皇)正在批阅奏章,闻言笔锋一顿:"吕雉错在急于求成。"他抬起头,烛光在眼中跳动,"朕...我等待了四十年,不差这几年。"

此时,一条奇特的谶语在民间流传:"代汉者当涂高"。王莽(始皇)命人暗中推波助澜,在各郡国的井壁上刻下这句谶语,制造天命所归的假象。更巧妙的是,他派人解释"当涂高"意为"新室将兴",暗指自己即将建立的新朝。

初始元年十二月,王莽(始皇)终于撕下伪装,接受孺子婴"禅让",建立新朝。登基大典上,他宣布恢复井田制,更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买卖。

"这哪是什么周制?"退朝后,老臣张邯私下对家人说,"分明是秦朝的'使黔首自实田'与奴隶解放令!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罢了。"

王莽(始皇)的改革远不止此。他屡次改变币制,发行"大钱五十""契刀五百"等新货币;实行"五均六管",控制物价与市场;更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标准度量衡。这些政策看似复古,实则处处透着秦制的影子。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重建了秦朝的连坐制度,只不过改名为"邻里相保"。诏书下达那天,长安城上空乌云密布,却不见一滴雨水。百姓们窃窃私语,说这是不祥之兆。

"陛下,各地豪强怨声载道。"甄邯报告,额上渗出冷汗,"特别是废除奴隶买卖一事,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王莽(始皇)冷笑一声,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印——那是他用和氏璧残料仿制的传国玉玺:"当年六国贵族也恨朕统一度量衡。不必理会。"他望向殿外,目光似乎穿越时空,回到了两百多年前,"他们终会明白,这是为了天下大一统。"

天凤四年,危机终于爆发。黄河在魏郡决口改道,中原大旱,流民四起。而王莽(始皇)的改革过于激进,官僚体系无法适应,导致政令混乱,民不聊生。

"为何会如此?"王莽(始皇)在密室中焦躁踱步,打翻了一盏油灯。火苗在地毯上蔓延,他却浑然不觉,"同样的政策,秦制当年行之有效!"

"时代不同了。"始皇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困惑,"当年朕有蒙恬、李斯等干才,能臣干吏遍布朝野。而今朝中尽是腐儒,地方官只知贪墨。"

侍从慌忙扑灭火焰,却不敢抬头看这位越来越喜怒无常的皇帝。近臣们都注意到,王莽近来常常自言自语,有时用"朕"自称,有时又自称"予",仿佛体内有两个人在争夺控制权。更可怕的是,他有时会突然说起一些无人知晓的秦宫秘事,细节之精确令人毛骨悚然。

更始元年,绿林军攻入长安。王莽(始皇)率千余死士退守渐台。站在高台上,他望着城中冲天的火光,忽然在乱军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在昆阳之战中见过的神秘道士!

道士鹤发童颜,手持玉简,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王莽(始皇)瞳孔骤缩——那玉简分明与当年徐福所献的长生诀一模一样!玉简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青光,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见。

"徐福后人!"王莽(始皇)失声喊道,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道士抬头,目光如电般射来:"嬴政,你还不明白吗?长生诀有缺,每转移一次,魂魄便损耗一分。你看看现在的自己..."

王莽(始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上布满老年斑,青筋凸起如蚯蚓,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更可怕的是,他竟记不起这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手了...是嬴政暮年的手?还是汉武帝晚年的手?亦或是韩信临终时的手?

乱军已突破最后防线。王莽(始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渐台下一名年轻将领身上——那人相貌堂堂,正是绿林军拥立的更始帝刘玄的族弟刘秀。这位未来的光武帝此刻正指挥士兵围攻渐台,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就是他了。"王莽(始皇)对意识中的王莽本我说,"汉室宗亲,年轻有为,是上佳宿主。"

"不!"王莽的本我意识突然强烈反抗,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抵抗,"我的理想还未实现...三代之治..."

"晚了。"始皇冷酷地回应,"你的身体即将毁灭。"

刀光闪过,王莽头颅飞起。在意识消散的瞬间,一道青光从断颈处飞出,直射刘秀眉心。远处的道士叹息一声,看着手中玉简上又多了一道裂痕。

"第四次转移...还能支撑多久?"道士喃喃自语,身影渐渐消失在战火硝烟中。

同日,刘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秦始皇,站在琅琊台上眺望东海。醒来时,他发现枕边多了一枚陌生的玉佩——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小篆:"受命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