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水晶吊灯将香槟折射成碎金,许晏宁站在临时搭建的致辞台上,指尖轻敲话筒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三百位宾客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般灼烧着她的后颈。
"特别要提到林鸢女士的《白夜》。"许晏宁的声音在扩音器里显得比平日低沉,"它让我们重新思考城市光影中隐藏的叙事层次。"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时,许晏宁的目光扫过宴会厅右侧的立柱。林鸢蜷缩在那里,黑色丝绒礼服让她像落在蛋糕上的一只黑蛾。当听到自己名字被念出时,她正用指甲轻轻刮擦香槟杯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许晏宁看到玻璃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淡金色液体顺着林鸢手腕内侧的疤痕网络蜿蜒而下。
酒会进行到三分之一,许晏宁已经应付完第七个想要合作的画廊主。她借口补妆躲进洗手间,将发髻散开重新挽紧。镜中的自己眼角泛红——连续三十六小时未眠的证明。她拧开龙头,冷水冲过手腕时,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需要帮忙吗?"许晏宁敲了敲磨砂玻璃门。
门开了,林鸢站在里面,嘴角还沾着一点口红晕开的痕迹。洗手间顶灯在她眼窝投下深紫阴影,右眼的泪痣像滴未干的墨水。
"香槟喝得太急。"林鸢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突然伸手,拇指擦过许晏宁的耳垂,"发夹快掉了。"
这个触碰来得太突然。许晏宁闻到她指尖混杂着酒精、颜料和某种苦杏仁的味道。后退时,她的腰撞到洗手台边缘,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你的作品..."许晏宁试图找回专业语调,"有很多人问价。"
林鸢正在洗手。水流冲过她手腕上的香槟渍,露出那些排列成奇异图案的疤痕。"我不卖。"她关掉龙头,甩手的动作像猫抖落水珠,"除非买主真的看懂。"
宴会结束时已近午夜。许晏宁送走最后一位赞助商,发现周雯正在入口处来回踱步。
"陈默的假释听证会提前了。"周雯把平板电脑递过来,上面是某监狱官网的通知,"他上周就出狱了。"
许晏宁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三年前那个暴怒的艺术家将雕塑砸向她的画面突然闪回,伴随着玻璃碎裂的锐响。她下意识摸向右眉尾,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加强公寓安保。"许晏宁把平板递回去,"明天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美术馆台阶下的路灯旁,林鸢正仰头看着什么。夜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膝盖上几处已经结痂的擦伤。
"需要帮您叫车吗?"许晏宁走下台阶时问道。她的Burberry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出清脆声响。
林鸢转过头,眼睛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黑。"我在等夜班公交。"她指向虚无的远方,"23路,末班车00:18分经过这里。"
这个精确到分钟的数字让许晏宁挑了挑眉。她看了眼手表:00:15。
"三年前在柏林,"林鸢突然说,"您策划的'边界与疯狂'用了十七公里红色丝线缠绕展馆立柱。"她嘴角翘起,"每天闭展后,您都会亲自检查每根丝线的张力。"
许晏宁的血液似乎凝固了。那个小众展览几乎没有媒体报道,更不会记录这种细节。
"保安告诉你的?"她故意让声音带上笑意。
林鸢的视线落在许晏宁的眉尾:"那天下雨,您右眉的伤口沾了雨水,把白衬衫领子染红了一小块。"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吞没了她后半句话,但许晏宁从口型辨认出是"像朵小花"。
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中,林鸢已经跳上车。透过脏污的车窗,许晏宁看见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随即被雾气吞没。
第二天清晨,许晏宁的办公室出现了第十一束白桔梗。这次的花束里藏着半片剃须刀片,刀刃上用红色指甲油写着"Y.N."。周雯调取了走廊监控,画面里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始终背对摄像头,但许晏宁注意到那人左腕上的表带——和林鸢昨天戴着的编织手绳一模一样。
"陈默习惯送红玫瑰。"周雯按下暂停键,"需要报警吗?"
许晏宁用镊子夹起刀片,阳光穿过刀刃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红线。她想起林鸢手腕上那些排列成猎户座形状的疤痕,想起昨夜公交站台边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
"先别。"她把刀片锁进抽屉,"今天下午约见林鸢,就说...讨论个展事宜。"
周雯离开后,许晏宁打开电脑搜索"林鸢 柏林"。三年前的零星报道里,某张展览后台的照片角落,一个模糊身影正在阴影处凝视镜头方向——那人眼角有颗熟悉的泪痣。
许晏宁放大图片,发现虚焦的背景墙上用口红写着小小的"Y.N.",笔迹和今早刀片上的一模一样。她的咖啡杯突然倾倒,棕色液体浸透了键盘。在擦拭时,她摸到桌底有个硬币大小的物体——磁性定位器,背面刻着微型鸢尾花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