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云泽城,慈安医棚。

夜已深沉,棚内大部分伤员都已沉沉睡去,只有角落里一盏昏暗的油灯还在摇曳。

方太平的专属“诊区”被布幔临时隔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王逸霖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他身上破烂的捕快公服被换下,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薄被。胸口几处要穴上,那几根颤动的金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方太平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湿布,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王逸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之前蹭到的黑灰。她动作难得的轻柔,眼神专注,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急救耗费了她不少心力。昏黄的灯光下,她花猫似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唔…” 床上的王逸霖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模糊,渐渐聚焦在方太平近在咫尺的脸上。

“醒了?” 方太平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逸霖感觉胸口还有些闷痛,但比起之前那撕裂般的剧痛已经好太多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苦,是那“九转还魂丹”霸道药力的余味。“水…” 他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方太平没说话,起身倒了半碗温水,又从一个青瓷小瓶里滴入几滴琥珀色的药液,用勺子搅匀。她坐回床边,一手轻轻托起王逸霖的后颈,一手将碗沿凑到他唇边。

“慢点喝,加了点‘润脉散’,对你内伤有好处。”

王逸霖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水温适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和药草清香,滋润着他干涸的喉咙和灼痛的脏腑,舒服得他几乎想叹息。他看着方太平低垂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心头莫名一暖。

“方大夫…多谢…” 他喝完水,声音依旧沙哑,但真诚了许多。他想起昏迷前那惊魂一幕,还有方太平焦急的脸庞和那价值不菲的丹药。

“谢就不必了。” 方太平放下碗,拿起湿布继续给他擦脸,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诊金、药费、精神损失费、外加那瓶‘鬼见愁’和‘九转还魂丹’的成本,记得结清就行。王捕头家大业大,想来不会赖账。” 她特意加重了“九转还魂丹”几个字。

王逸霖:“……” 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他感觉自己的钱包在哭泣。“…一定…结清…” 他认命地闭上眼,感觉内伤更痛了。

“嗯。” 方太平满意地点点头,擦完脸,目光落在他被无影子咬伤的小腿上。伤口已经清洗包扎过,但隔着纱布,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肿胀和乌青。“算你命大,那妖道牙口不行,没咬穿动脉,毒液残留也不多。”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纱布。

伤口暴露出来,两排深深的齿痕,边缘发黑肿胀,渗出暗黄色的组织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嘶…” 王逸霖倒抽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忍着点,王大捕头。” 方太平毫无同情心,从药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质器具,形似镊子,但尖端带着细密的倒钩。“‘刮骨疗毒’懂不懂?你这伤看着不深,但毒已入肌理,不清干净,这条腿迟早烂掉!”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用那倒钩镊子探入伤口,开始清理腐肉和残留的毒素!

“嗷——!!!” 王逸霖瞬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弹起,又被方太平早有预料地一巴掌按了回去!

“别动!再动扎歪了可别怪我!” 方太平冷声威胁,手上的动作却快、准、狠!那倒钩镊子每一次刮过伤口深处,都带来一阵钻心蚀骨、直冲天灵盖的剧痛!王逸霖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比挨了惊魂铃爆炸还痛苦百倍!

“方…方太平!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王逸霖疼得口不择言,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哦?” 方太平手上动作不停,甚至又加了几分力道,满意地看着王逸霖疼得直抽抽,“王捕头这是说的哪里话?医者父母心,我这是在救你的腿!忍着点,马上就好。” 她语气那叫一个“温柔体贴”。

刮完腐肉,方太平又拿出一个更小的瓷瓶,里面是粘稠的、墨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极其刺鼻的辛辣和苦涩味。

“这是‘百毒膏’,以毒攻毒,拔除余毒,效果最好。” 她挖了一大坨,毫不吝啬地、重重地糊在王逸霖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上!

“嗷——!!!”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嚎!那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去!紧接着是火烧火燎、又麻又痒的极致酸爽!王逸霖感觉自己的小腿像被丢进了岩浆和蚂蚁窝的混合体!他死死抓着床沿,指节发白,浑身剧烈颤抖,感觉灵魂都在出窍!

“好了,包扎。” 方太平仿佛没听见他的惨叫,动作麻利地用干净的纱布将那墨绿色的“酷刑”包裹起来,打了个漂亮的结。“每天换一次药,换药前用烈酒清洗伤口,效果更佳。” 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王逸霖瘫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涣散,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他看着方太平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慈祥”的脸,第一次对“医者仁心”这四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哦,对了,” 方太平收拾好工具,像是才想起来,“胸口那几根金针还不能拔,得再镇六个时辰。你体内魂力被法器反噬震散,乱得很,这针是帮你梳理归拢的。乱动的话,魂力岔了气,轻则功力倒退,重则…嗯,大概会变成个整天流口水的傻子吧。” 她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王逸霖:“……”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人生一片灰暗。他现在宁愿再去跟十个力骸肉搏,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方大夫的“仁心”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