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苑内,方才还因绸缎庄惨败而惊怒交加的柳姨娘,在听到国公爷沈弘提前回府的消息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那“脸色很不好看”几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
“快!快给我梳妆!用那套素净些的!”柳姨娘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老爷定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云瑶,我的云瑶……”她猛地想起流言缠身的女儿,心头又是一阵绞痛,“快去看看二小姐!让她……让她先别出来!就说我吩咐的!”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芳菲苑外已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沈忠恭敬却隐含紧张的通传:“老爷到!”
柳姨娘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太快了!快到她连一丝喘息和布置的时间都没有!她慌忙理了理鬓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温婉笑容,迎向门口。
定国公沈弘,一身深紫色常服,风尘仆仆,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股沉凝如山岳般的威压,大步踏入芳菲苑正厅。他面容刚毅,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寒霜,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钉在强作镇定的柳姨娘身上。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怒意。
“老……老爷,您回来了?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妾身也好……”柳姨娘声音发颤,试图上前接过沈弘解下的披风。
“跪下!”沈弘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厅内炸响!
柳姨娘浑身剧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歪了几分。厅内侍立的丫鬟婆子更是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垂首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沈弘并未落座,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刀般剐着跪在脚下的柳姨娘,声音冰冷刺骨:“柳氏!你好大的胆子!本公离府不过月狱,这府内府外,竟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
“老爷息怒!妾身……妾身冤枉啊!”柳姨娘抬起头,泪眼婆娑,试图辩解,“定是有人存心污蔑妾身!妾身一心打理内宅,教导子女,何曾……”
“污蔑?”沈弘冷笑一声,猛地将一叠书信“啪”地摔在柳姨娘面前的地上,“那你告诉本公!这些从你心腹钱有财家中搜出的书信,上面你亲笔所写的‘务必让新掌柜身败名裂’、‘事成之后,城外田庄收益有你三成’!也是污蔑?!”
柳姨娘看清那熟悉的字迹,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面无人色!她万万没想到,沈弘动作如此之快,竟已抄了钱掌柜的老巢!
“还有!”沈弘的声音愈发森寒,“京中沸沸扬扬,污我定国公府女儿清誉,诋毁嫡长女云昭,构陷次女云瑶‘私会外男’的恶毒流言,源头竟也指向你芳菲苑!柳氏,你告诉本公,这也是巧合?!”
“不!老爷!流言之事与妾身无关!妾身也是受害者!是有人要害云瑶!要害我们母女啊!”柳姨娘彻底慌了神,矢口否认,拼命磕头,额角很快便青紫一片,“至于钱有财……他……他是贪心不足,背主求荣!是他伪造了妾身的字迹!妾身毫不知情啊老爷!”
“毫不知情?”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沈云昭带着碧玉和周嬷嬷,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发髻一丝不乱,神情淡然,与厅内压抑恐慌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先向沈弘盈盈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沈弘看着这个在危机中力挽狂澜、处事果决的长女,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微微颔首:“起来吧。”
沈云昭起身,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柳姨娘身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柳姨娘说毫不知情?那女儿倒有几个疑问,想请姨娘解惑。”
“第一,”沈云昭声音清晰,字字如钉,“钱有财区区一个掌柜,若无姨娘在背后撑腰,他有何胆量,敢私自截留库房上等绸缎,再以次等霉变之货充数入库?又岂能在账目上动手脚,瞒过府中多年核查?”
“第二,”她不给柳姨娘喘息之机,“若无姨娘授意,钱有财又怎敢在新掌柜接手之际,悍然行此栽赃陷害、欲致铺子于死地之举?他就不怕事发牵连自身?姨娘口中的‘毫不知情’,岂非自欺欺人?”
“第三,”沈云昭目光转向沈弘,带着一丝沉痛,“关于流言。父亲,女儿已查明,最初在市井散播云瑶妹妹‘私会安王世子’流言的,正是姨娘院中一个叫‘春桃’的丫鬟的远房表哥,此人是个惯常混迹茶楼酒肆、专事打探消息、散播闲言的混混。人证物证俱在,碧玉,带上来!”
随着沈云昭话音落下,碧玉领着两个婆子押着一个形容猥琐、眼神闪烁的男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正是柳姨娘院里的三等丫鬟春桃。那混混一见沈弘威严的面容和瘫软在地的柳姨娘,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般将如何受春桃指使(而春桃自然是听命于柳姨娘的心腹),拿了银子在何处散布何种流言,说得一清二楚。春桃也哭哭啼啼地指认了柳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是最终指使人。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柳姨娘最后的狡辩被彻底击碎!她瘫软在地,浑身冰凉,仿佛坠入无底冰窟。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在沈云昭抽丝剥茧的指证和沈弘强大的威压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柳氏!你还有何话说?!”沈弘怒极,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构陷嫡女,败坏庶女名声,指使恶奴侵吞产业,栽赃陷害,散播流言,败坏我沈氏门风!桩桩件件,哪一件都够将你乱棍打死,发卖出去!”
“老爷!老爷饶命啊!”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柳姨娘,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尊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扑到沈弘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哭嚎道:“妾身知错了!妾身鬼迷心窍!妾身是被猪油蒙了心!求老爷看在妾身服侍您多年,为沈家生儿育女的份上!看在云瑶、云杰他们还小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磕头如捣蒜,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一片血肉模糊,精心保养的脸庞扭曲变形,狼狈不堪。
沈弘看着脚下哭嚎求饶的女人,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深深的厌恶和冰冷。他猛地一脚将她踹开,力道之大,让柳姨娘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钗环散落,发髻彻底散乱,如同疯妇。
“饶你?”沈弘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若非云昭机警,力挽狂澜,我国公府百年声誉、云瑶的终身、还有那绸缎庄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生计,就全毁在你这个毒妇手里了!你让本公如何饶你?!”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沸腾的怒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终落在神色平静的沈云昭身上,沉声宣布:“柳氏,德行有亏,心术不正,屡行恶事,证据确凿!即日起——”
“夺其管家之权,禁足芳菲苑,无本公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身边所有近身侍婢、婆子,一律严查,有牵连者,重责发卖!”
“名下所有田庄、铺面收益,尽数收归公中,由……云昭暂代监管!”
“每日抄写《女诫》《内训》百遍,静思己过!若再有不轨之心,定当严惩不贷,绝不容情!”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姨娘心上。夺权!禁足!抄书!没了钱财依仗,没了心腹爪牙,她彻底成了一个被圈禁在华丽牢笼里的废人!这比直接打她板子更让她痛苦绝望!
“不……老爷……您不能……”柳姨娘发出凄厉绝望的哀鸣。
“拖下去!”沈弘厌恶地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立刻有粗壮的婆子上前,不顾柳姨娘的挣扎哭嚎,像拖一袋破败的棉絮般,将她强行拖离了正厅。那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在芳菲苑上空久久回荡,最终消失在院门之外。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沈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沈云昭的目光,复杂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云昭,今日之事,你处置绸缎庄,很好。这芳菲苑……也交给你了。务必肃清余毒。”
“女儿遵命。”沈云昭恭敬应下,低垂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冷沉静。柳姨娘的禁足,只是开始。她失去的权柄、钱财,都将成为自己手中反击的利刃。而柳姨娘……一个被拔光了爪牙、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再想兴风作浪,只会死得更快。
芳菲苑易主,尘埃落定。然而,沈云昭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安王世子、九皇子萧绝、以及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梦魇”之毒……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此刻,她手中紧握的权柄与证据,便是她斩断荆棘、砥砺前行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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