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太太拉着白钰笙,笑眯眯地抚摸了一下对方身上的练鹊纹。
能让视战功如命的彪儿,愿意换敕命。
彪儿肯定满意笙儿!
再看看白钰笙比过往爱笑了许多,肯定也是满意彪儿的。
好好好!
琴瑟和弦,新婚夫妻携手并进,这日子眼见会越来越好。
窦老太太越想越高兴,她正准备说笑两句,余光一瞥,恰好看见正在门口杵着,等着过来敬茶的白蓁蓁和谢成安。
窦老太太的笑容便隐下去了。
顿了顿,窦老太太才叹了口气:“你们也过来敬茶吧。”
白蓁蓁与谢成安,携手而来。
两人微垂着头,行礼问安。
谢成安在一旁倒茶,白蓁蓁双手捧着,她正准备给窦老太太行礼敬茶。
就听见窦老太太笑眯眯地对白钰笙说:“好孩子,你们且先回去授封,这大好事可不能耽搁吉时,快去快去。”
白钰笙一愣,起身笑着应诺。
她与秦文彪转身离开。
王氏的笑容很僵,仿佛泥塑人一般没波动。
后方端着茶杯的白蓁蓁,更是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墨,她低头咬紧牙关,努力掩盖眼底闪过的嫉恨。
一个敕命罢了。
没事的,她以后会有更好的。
况且白钰笙得意什么,秦文彪很快就去边疆,连回门都不会一起。
嫡姐即将守寡。
有个冷冰冰的敕命又如何,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
……
同一时刻,秦府。
七八个身形魁梧,脸上或手上有疤痕的男子。
他们是秦家老太爷一早为后代养的部曲护卫,秦家虽然早落魄了,但他们始终没有离开。
他们围坐在秦家客厅,吃肉饮酒。
大门微敞开,偶尔路过的行人瞧见里面的彪形大汉,都会疾驰离开。
屋内取暖的炉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夹杂着些酒气,显得十分嘈杂。
“你们都听说了没?咱老爷不要军功,换了个什么……诰命吧。天老爷的,太监带着诏书就在外面啊!”秦北一脸感慨,很是震惊。
秦东摇头晃脑:“不是诰命是敕命,所以戏文说得都对,美人乡英雄冢……”
“呸呸呸!什么冢不冢的!最多色是刮骨刀……伤不了老爷的筋动骨。”秦北猛捶秦东。
秦东东躲西藏,连声告饶:“对对对!是我说错了。你们说主母这得多国色天香……”
“这些是我们可议论的吗?!”秦中眼睛一瞪,“没规矩。”
低头打算盘的钱掌事也道:“老爷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守好自己的本分。别瞎议论。”
秦中和钱管事发话,其余几人瞬间安静。
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
两道身影,携手而来,众人抬头一看,正是他们的领头人秦文彪,表情依旧严肃却又透着几分温柔。
此时,秦文彪正单手抱着一个被红狐披风裹得严实的女子,另外一只手则拎着一大袋物件。
众人:???
秦文彪,不假辞色,严肃冷漠的铁血硬汉。
居然会抱着一个姑娘缓缓走进来?!
这能是自家老爷?!
从小跟着秦文彪一起长大的亲卫们满脸恍惚。
……
白钰笙瞧见堂屋有这么多人也很惊讶。
白钰笙没受伤,是下马车时不慎踩湿了裤腿,秦文彪伸手抱,她想着没什么人也就没有拒绝。
现在被众人盯着,难免有些羞意。
她示意秦文彪将她放下来。
秦文彪不语,只沉稳地抱着白钰笙走进内屋,并吩咐丫鬟打热水过来换鞋袜。
他将白钰笙放在床榻。
秦文彪蹲下来:“可还痛?”
白钰笙躲过对方的手,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打湿了鞋袜。我自己来即可。”
秦文彪一顿,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恰好春芽端着水盆过来,他起身让开,站在一旁脱身上的大皮袄。
白钰笙脱袜时本有些局促。
但转念一想。
对方不近女色,对她不感兴趣,况且两人名义上是新婚夫妻。
现在开口让对方离开避嫌,有点没必要。
思及此,白钰笙坦然了,她垂眉脱袜,将脚放在丫鬟打来的热水盆。
伴随着“哗啦”水声。
秦文彪回眸。
他本意是想看白钰笙有没有崴伤,有没有逞强。
因为他忽然回忆起年少时的一件往事。
年幼的白钰笙,明明摔伤流血,却依旧犟嘴说没事,一个小丫头硬陪着窦老太太逛了一下午夫子庙,最后伤筋动骨,半月动弹不得。
他目光落在对方脚踝处。
白皙如玉。
目光慢慢往下。
小巧圆润。
秦文彪眸色加深,他控制地收回视线,并且看向窗外。
……
白钰笙整理好衣裳,起身道:“夫君,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我让春芽出去买些酒水、食材……”
“不必。我看见内侍官的马车到了。”秦文彪转过头,拉着白钰笙的手,“你安心等敕命仪式即可。”
白钰笙一顿,微微颔首。
她随着秦文彪的步伐往前厅走,也在此时,白钰笙才细细打量秦府的模样。
从厢房出来,入目就是一处较为宽敞的院落,庭院左侧是一株高大的松柏。
松柏树冠下是一处近乎荒废的凉亭,与之对比的是凉亭斜侧方木架上摆放的刀枪棍棒,以及假人,都被用得油亮。
走过去一瞧,发现凉亭柱上挂着一幅五间七架的宅院图。
秦文彪忽然道:“这是曾经的秦府宅院图。但祖父离世后就被封院子了。但以后,我会重新让那一处挂上秦府的牌匾。”
白钰笙一愣。
秦文彪的祖父曾是三品将军,因后继无人,将军府早早被皇帝给收了回去落了锁。
从秦文彪将这房子的布局图,摆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就能看出。
秦文彪对重振秦家很有执念。
白钰笙莫名想到上一世执着振兴白家的自己,骤然沉默。
很快,白钰笙一行人来到前厅。
前厅中之前摆放的火炉、酒水等桌椅被清理干净,七八个武夫分两排,杵在左右两边,都站得极为板正。
内侍官手持诏书,缓步而入,高声宣读:“奉天敕命,皇帝诏曰:……秦文彪,忠勇双全,屡立战功,勇气可嘉。其妻白氏德才兼备,秉心淑慎,特敕为安人。钦此!”
秦文彪行礼,双手接过卷轴,恭敬道:“末将谢主隆恩。”
白钰笙也行礼,叩首道:“臣妇,叩谢圣恩。”
内侍官点头,往后一挥手,宫女端着衣裳盘子过来。
内侍官道:“这是皇上赐予安人的冠服,请安人收下。陛下念及秦百户忠勇,特赐敕命,安人今后当更加勤勉,相夫教子,不负皇恩。”
白钰笙再次接衣,行礼。
内侍官又勉励了两句,然后宣布仪式结束。
或许是见惯了尔虞我诈,男子口头承诺的虚情假意。
秦文彪之前说敕命时,白钰笙始终有些怀疑,直到这份敕命书真真切切地落在手上,她才有了彻底的实感。
她还什么都没做。
就得了夫君的好处啊。
白钰笙垂眉。
上一世,她一路为谢成安出谋划策,对方得以在大乾的盐运海陆上立下大功,终于官拜一品。
新皇大喜,要为谢成安加封亲眷。
谢成安却当朝婉拒,称,“臣妻多年无子,于国、于家皆无功绩,受此加封,实属不妥。臣有一兄秦文彪,为国鞠躬尽瘁,不幸战死,其妻贤良淑德,臣愿意将诰命让给秦兄之妻。以彰其夫之功,亦是臣之本心。”
即便没成,但那一日的白蓁蓁有多得意,她就有多难堪。
她难堪的不是什么情情爱爱,而是努力付出却被白眼狼漠视的愤怒。
这一世,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但秦文彪就这么毫不保留的送给她一份诏书,一份敕命。
对比起来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