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来自城市中心、与他同源的“饕餮”气息,如同一道无形的惊雷,在陈怒的感知世界里轰然炸响。
共鸣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它所带来的那股冰冷的、被更高位阶的捕食者盯上的寒意,却像一根淬毒的冰刺,深深扎进了陈怒的灵魂深处。
他不是唯一的。
这个发现,比之前面对任何怪物都让他感到恐惧。
他猛地从烂尾楼的楼顶站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城市依旧是那座由钢筋水泥和霓虹灯光构成的冰冷森林,车流如织,人声鼎沸。但在陈怒眼中,这一切都变了。这不再是他熟悉的、赖以为生的城市,而是一片危机四伏的、遵循着丛林法则的狩猎场。
他是一个闯入者。一个刚刚学会捕食,就发现这片森林里还存在着另一头、甚至另一群更强大同类的闯入者。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这是饕餮之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昨晚对刘经理的“警告”,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去进行精准的威压,而不是粗暴的吞噬。
他踉跄地走到楼梯口,扶着墙壁,一步步向下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踩在棉花上。手臂上那淡红色的癌变斑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些,皮肤下的灼热感挥之不去,像一场永不退烧的低热。
这十万块“赎金”,是他用生命和灵魂的安宁换来的。
回到医院,他先去收费处,将女儿下一阶段的化疗费用全部缴清。当收费单打印出来,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终于让他感到了一丝真实。他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黑暗和危险,都是为了这张纸,为了这张能延续女儿生命的纸。
这给了他一丝慰藉,但当他隔着玻璃窗,看到苗苗在护士的帮助下,正在进行枯燥的康复训练时,一股更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
他是个怪物。一个靠吞噬他人负面情绪为生的怪物。他有什么资格,站在这片代表着希望与新生的阳光下?他害怕自己的“味道”会污染到女儿,害怕自己的存在会给女儿带来不幸。
这种强烈的内心冲突,让他的精神极度不稳。他体内的饕餮之力,也因此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不行,必须搞清楚。
他不能再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凭着本能去横冲直撞。那个神秘的“同类”,那个被刘经理恐惧地称为“那位大人”的存在,显然是这个黑暗世界的“既得利益者”。他破坏了他们的“规矩”,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说明书”。
可是,去哪里找?在网上搜索“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饕餮”吗?
陈怒自嘲地笑了笑。他回到自己租住的、位于城中村的狭窄单间里。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再无他物。他盘腿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外界找不到答案,那就向内寻找。
他吞噬了周复礼、王经理的“欠条”,获得了他们的部分力量和记忆。这些“战利品”里,是否隐藏着他想要的线索?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痛苦得多。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试图“回放”那些被他吞噬掉的、属于别人的记忆碎片。那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塞满了垃圾文件的、中了病毒的电脑硬盘里,大海捞针。
周复礼的记忆,充满了狂暴的、声色犬马的画面,混乱而无序。王经理的记忆,则充满了油腻的、卑微的算计和嫉妒。这些负面的精神垃圾,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让他头痛欲裂。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段模糊的、来自王经理记忆深处的画面,被他捕捉到了。
那是在一个烟雾缭绕的麻将馆里,王经理正点头哈腰地,将一个信封递给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干瘦的男人。
“九爷,这是这个月的‘孝敬’,您给跟上面说说,我的‘额度’,能不能再提一提……”
那个被称为“九爷”的男人,只是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只是‘中间人’,负责牵线搭桥,能不能借到‘情绪’,借到多少,得看你们自己能为‘主人’创造多少‘利息’。”
中间人!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怒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湿透了背心。他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体系中的一个关键环节!
而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那段记忆的最后,王经理走出麻将馆时,抬头看了一眼牌匾。
尽管记忆模糊,但那几个字,陈怒却认得清清楚楚。因为那个地方,他送外卖时路过无数次。
【河尾巷麻将馆】
一个在本地臭名昭著的、藏污纳垢的地下赌场。
他有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