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的身影甫一没入矿洞,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阴寒便如同亿万冰针,瞬间刺穿了他那层黯淡的佛光护罩。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在死寂中炸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金色涟漪,便被无边的黑暗贪婪地吞噬殆尽。
九环锡杖顶端的金环嗡鸣变得艰涩而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泥沼拖拽。
脚下是深及脚踝的冰冷泥浆,洞壁湿滑,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荧荧幽绿磷光的苔藓。
金血追魂咒的感应彻底断绝了。但他不需要那微弱的指引了。
前方,那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魔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又如同剧毒的蛛网,丝丝缕缕地牵引着他。
魔杵的气息!
妙法禅师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
佛光护罩在黑暗与邪气的双重挤压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他循着那浓烈的气息,在错综复杂、如同巨兽肠道般的矿道中艰难穿行。
突然,前方矿道陡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塌陷形成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妙法禅师也瞳孔骤缩!
溶洞中央,是一个沸腾翻滚的血池!池中不断鼓起巨大的、粘稠的气泡,破裂时喷溅出血红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雾。
血池的边缘,堆积着无数惨白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巨大兽类的,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岁月。
而就在那骸骨堆的最高处——
魏靖!
他已不成人形。
魔杵那暗红色的根须,如同活物般深深扎入他残破不堪的右臂,并且沿着臂膀、胸膛疯狂蔓延!那些暗红色的脉络在他皮肤下剧烈搏动,贪婪地吮吸着下方池中煞气。
每一次吮吸,魔杵的光芒就炽盛一分,而魏靖的身体就剧烈抽搐一下,发出骨骼被强行扭曲、拉伸的“咯咯”脆响!
他半边身体几乎与骸骨堆融为一体,皮肤呈现出漆黑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滴落在骸骨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他的头颅低垂着,长发被污血和泥浆黏成一绺绺,遮住了面容。
魏靖,正在被魔杵和这污秽之地,硬生生地锻造成一件活体魔兵!
“邪魔受死!”
目睹此景,妙法禅师目眦欲裂!胸中佛怒如火山喷发,瞬间压过了心脉的剧痛与灵魂的冰冷恐惧!他知道,再迟疑片刻,眼前之物将彻底完成蜕变,届时祸患滔天!
“唵!”
一声蕴含无上佛力的真言怒吼,如同狮子咆哮,在溶洞中轰然炸响!九环锡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杖身九环剧烈震荡,发出清越激昂、足以涤荡邪祟的梵音!妙法禅师不顾一切地将残存的佛元疯狂注入锡杖,身形化作一道决绝的金色流星,挟带着破灭万邪的意志,直扑骸骨堆顶的魔杵!
锡杖顶端,凝聚成一点刺目欲盲的佛光舍利,直刺魏靖手中的魔杵!
这一击,蕴含了明王怒火!金光所过之处,浓稠的黑暗与毒雾如同沸汤泼雪般消融退散!
然而,就在佛光舍利即将触及魏靖心口的刹那——
那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长发缝隙中,露出的不再是魏靖痛苦扭曲的脸庞,而是……一双眼睛!一双完全被暗红色邪光充斥、冰冷、空洞、没有一丝人类情感、只剩下纯粹毁灭欲望的眼睛!
“吼——!!!”
一声不似人声、更似万魂哀嚎混合的恐怖咆哮,从魏靖口中爆发!这咆哮带着实质般的音波,裹挟着浓烈的魔意,狠狠撞上妙法禅师的金光!
同时,魏靖那被魔杵根须缠绕、锻造得如同巨大魔爪般的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悍然抓向刺来的九环锡杖!那手臂上虬结的暗红筋肉疯狂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硫磺血腥气!
“轰——!!!”
佛光!魔爪!
两股代表着极善与极恶、秩序与混乱的力量,在这污秽的死地中心,毫无花哨地轰然对撞!
金光与暗红魔气如同两头远古凶兽,疯狂撕咬!巨大的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环形猛烈炸开!骸骨堆瞬间被清空一大片,惨白的碎骨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面八方。
“噗——!”
妙法禅师如遭雷击,身形巨震,一口滚烫的金红佛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传来!
并非来自魏靖,而是来自妙法禅师紧握锡杖的右手虎口!巨大的反震之力,加上体内佛元与入侵邪力的激烈冲突,竟让他坚韧的佛骨都承受不住,瞬间崩裂!
更可怕的是,左手掌心的封印处,那暗红细丝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在佛血喷出的瞬间,疯狂地搏动、扭动起来!封印的金色梵文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那细丝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竟顺着手臂的经脉,疯狂地向着心脉而去!内外夹击!
饶是妙法禅师禅心坚定,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踉跄着向后飞退,每一步都在泥泞的地面踏出深坑,金色的佛血星星点点洒落。
而对面的骸骨堆上,硬撼了佛光舍利一击的魏靖,也绝不好受。他那巨大的魔爪上,与锡杖碰撞处,暗红色的筋肉被灼烧出一片焦黑,甚至露出了下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被魔杵力量改造的骨骼!心脏处的荧惑魔种光芒剧烈闪烁,显然也受到了冲击。他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那双暗红的魔眼死死锁定住倒退的妙法,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
但妙法禅师敏锐地捕捉到,在魏靖魔爪的焦黑伤口深处,一丝属于魏靖本身的痛苦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了一下!
机会!
妙法禅师强行稳住身形,不顾右臂骨裂、经脉如焚的剧痛,更不顾那正在体内疯狂肆虐、内外勾结的魔意!他眼中爆射出决绝精光,左手艰难地并成剑指,指尖一点微弱却凝聚到极致、带着寂灭气息的金芒骤然亮起!
不是攻击,而是…指向魏靖魔爪伤口深处,那丝微弱的人性波动!
“魏靖!醒来——!!!”
一声蕴含佛门“当头棒喝”神通、直指灵魂深处的怒吼,混合着妙法禅师燃烧生命喷出的最后一口本命佛血,化作一道凝练如针、带着寂灭禅意的金色血箭,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沸腾的魔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那魔爪焦黑伤口中的一点!
这是妙法禅师赌上性命、燃尽佛元、以自身寂灭为代价的最后一搏!只为唤醒那沉沦魔海中的一丝真灵!
后记:“血魔潭,奇潭之一,充赤着无尽魔意和业障,传说乃是血魔老祖陨落之地形成的魔道宝地,对魔教中人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机缘,然非修魔功者进入此地,轻则修为退废,重则万劫不复。”——《天材地宝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