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日内瓦湖的风裹挟着残阳的余温,掠过高梓萱的肩头。

她刚从听证会主会场出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被风声揉碎。

指尖还残留着拔下U盘时的余温,里面存着足以掀翻整个资本黑幕的证据。

她靠在湖边的铸铁栏杆上,望着水面如碎金般的波光,喉间突然泛起一丝腥甜——

是刚才在会场强撑着气场时咬破了嘴唇。

手机在掌心震动的刹那,她的神经陡然绷紧。

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号码归属地标注着“未知”。

高梓萱垂眸盯着屏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年前赵德宇在她坠楼前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用的也是这种虚拟号码。

“你以为你赢了?”合成音带着机械的刺啦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你的‘透明未来’不过是个笑话。”

高梓萱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声音经过处理,却精准复刻了赵德宇尾音上扬的恶意——前世他把她推下天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这种语调。

她攥紧手机贴在耳边,湖水拍岸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看看这个。”

视频弹窗的提示音响起。

画面里,林小雨拖着银色登机箱站在纽约肯尼迪机场,发梢被空调风吹得微微凌乱。

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两个穿深灰色连帽衫的男人假装翻看免税店海报,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林小雨的背影上。

镜头一转,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显示,还有三个同样装扮的人分布在自动步道两侧,形成半包围的阵型。

高梓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林小雨为了替她送关键证据,在雨夜被车撞成植物人,此刻视频里晃动的身影,与记忆中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重叠。

她猛地直起身子,湖水在脚边掀起浪花,打湿了她的鞋尖。

“叶凌风。”她按下快捷键,声音冷静得像淬过冰的刀锋,“定位这个号码,查视频来源。”

酒店套房里,叶凌风正盯着三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听见手机里传来高梓萱的声音,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这个总被调侃为“人形计算器”的男人,此刻眼尾泛红——

他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一直在追踪赵德宇残党转移的海外资产。

但他只是快速扯了扯松垮的领口,将耳机线绕在指节上:“发过来。”

音频文件刚传输完毕,他的指尖便如蝴蝶振翅般敲击键盘。

解码软件跳出的数据流在屏幕上飞旋,叶凌风盯着信号追踪栏,眉心渐渐拧成了结。

“五次中转。”他声音低哑,“从新加坡到迪拜,再通过马耳他的卫星,最后由一架注册号4L - 729的东欧货机转发。”

他调出货机航线图,红色标记在欧亚大陆上划出一道弧线,“这不是赵德宇能单独做到的……有人在幕后推手。”

纽约机场的免税区里,林小雨假装低头刷手机,余光却扫过玻璃展柜上的倒影。

那两个穿灰帽衫的男人已经跟到了香水分区,其中一个抬手摸了摸后颈——这是他们五分钟内第三次做这个动作。

她想起高梓萱教过的反跟踪技巧,手指悄悄按了按包侧的暗扣。

“叮。”求救装置被激活的震动轻得像蝴蝶落肩。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走向香水试香台,抓起一瓶橙花香水喷在手腕上。

“小姐需要推荐吗?”导购员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笑着摇头,却趁对方递名片的空档,将微型定位器粘在名片背面,塞进导购员围裙口袋。

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按下接听键,高梓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小雨——”

“我在免税区。”林小雨打断她,故意提高音量,“刚才看中一款丝巾,你说配我新做的指甲颜色吗?”

她转身穿过人群,在口红专柜前绕了个圈,“他们穿灰衣服,至少五个。”

高梓萱站在湖边,能听见电话里此起彼伏的广播声。

她望着湖面被风吹皱的倒影,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白色游艇码头,沈婉如撑着米色阳伞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那女人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旗袍,盘扣处别着一朵珍珠胸针,与往日里总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凌厉模样大相径庭。

“我没事,但他们盯上了我。”林小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高梓萱望着沈婉如越走越近的身影,突然想起上午茶叙改期时,沈婉如只回了个“好”字,连追问原因的兴趣都没有——

这不符合那个掌控着高氏集团财务二十年的女人的作风。

“保持通讯。”高梓萱对着电话说完,抬头时沈婉如已站在她面前。

湖面的风掀起旗袍下摆,露出她脚踝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高梓萱生日宴,沈婉如为她挡下醉酒客人的碎酒瓶留下的。

“小萱。”沈婉如的声音比往日轻柔,“刚才在会场,我看见你耳坠上的裂痕了。”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高梓萱的耳垂,“当年夫人说,这对翡翠是从缅甸老坑挖出来的,裂了反而聚财。”

高梓萱望着她眼底的关切,突然想起叶凌风今早说的话:

“沈总这季度往慈善基金会转了三笔钱,数额刚好对应三年前那几笔不明海外汇款。”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是叶凌风发来的定位截图——那架东欧货机的注册公司,法人栏写着“周”。

高梓萱抬眼时,沈婉如正望着湖面。

阳光在她发间的珍珠上流转,像极了二十年前高夫人抱着她站在这湖边时,颈间那串珍珠项链的光泽。

“需要我做什么?”沈婉如突然转身,目光灼灼,“你救过我女儿的命,现在该我还了。”

沈婉如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高梓萱心底荡开层层涟漪。

她望着沈婉如旗袍盘扣上的珍珠,那珍珠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与记忆中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珍珠手包搭扣如出一辙。

"美国的人脉?"高梓萱的声音里带着试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耳垂上那道裂痕——

方才在听证会上,沈婉如提起翡翠耳坠时,她分明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此刻却又如此坦然。

沈婉如从手包里取出手机,指尖快速输入一串密码,屏幕亮起时是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

"三年前我替高氏处理海外资产时,结识了纽约华人商会的陈会长。"

她将手机转向高梓萱,聊天框里躺着半分钟前陈会长发来的消息:"沈总,需要配合的话,我这边有三支私人安保队待命。"

林小雨的求救信号还在高梓萱手机上跳动,红点在纽约地图上缓慢移动,像一颗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她盯着沈婉如脚踝上那道淡粉色疤痕——

那夜碎酒瓶划开皮肤时,沈婉如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好。"高梓萱伸手按住沈婉如手背,"让陈会长的人伪装成机场地勤,在3号登机口截住小雨。"

沈婉如的睫毛轻颤,她反握住高梓萱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手套传来:"我现在就联系。"

转身时,月白色旗袍扫过铸铁栏杆,带起一阵风,将高梓萱鬓角的碎发吹得乱了。

日内瓦酒店的会客厅里,水晶吊灯在李振邦镜片上投下冷光。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节泛白,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指缝往下淌,在亚麻西裤上洇出深色痕迹。

"高小姐,我是来帮你的。"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透明未来基金要动的是整个资本圈的蛋糕,你父亲当年都不敢..."

"所以你就联合那些人,用注册审核卡我的脖子?"

高梓萱倚着胡桃木酒柜,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

上面是叶凌风刚发来的资料,李振邦的妻子持有三家被基金盯上的公司股权。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没到眼底,"李处长,你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蛋糕。"

李振邦的喉结动了动,咖啡杯重重磕在茶几上,溅出的液体在蕾丝桌布上晕开。

"你知道删除数据的后果吗?"他倾身向前,领带歪到锁骨处,"那些证据一旦灭失,赵德宇的残党..."

"灭失?"高梓萱打断他,将手机里的加密云盘界面推到他面前,"我在瑞士、新加坡、开曼群岛各存了一份。"

她按下删除键,原始数据的进度条从100%开始锐减,"但有些真相,不需要靠你们的'保护'来存活。"

李振邦的脸瞬间涨红,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你会后悔的!"他抓起西装外套时撞翻了花瓶,玫瑰花瓣散落在高梓萱脚边,像一滩凝固的血。

深夜的酒店套房里,落地窗外的日内瓦湖在月光下泛着银灰。

高梓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去浴室冰敷,电脑突然发出"叮"的提示音。

她凑近时,屏幕上的加密邮件图标在跳动,发件人显示为"匿名"。

点开附件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正弯腰检修图书馆地下通道的水管——

虽然帽檐压得很低,但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旧疤,是前世赵德宇为救她挡下混混砍刀时留下的。

文字说明只有一行:"他没走,他在等你回京。"

高梓萱的指尖抵在电脑边缘,指节泛白。

她记得前世赵德宇坠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萱,等我处理完这些,我们就去瑞士。"

可后来她才知道,所谓"处理"是转移高氏资产,所谓"瑞士"是和继母的海外账户。

此刻照片里的工装,与前世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穿的那套,连肩章的磨损位置都一模一样。

手机在桌面震动,叶凌风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闪烁。

高梓萱按下接听键,喉间突然发紧:"叶凌风,订最早一班回上京的机票。"

"查到什么了?"叶凌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他显然根本没睡。

高梓萱将电脑转向摄像头,照片里的工装男人清晰出现在屏幕上。

"赵德宇在京大。"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锥,"他没走,他在等我。"

电话那头的键盘声停了。"我现在就联系学校保安处。"叶凌风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高梓萱望着窗外的月光,伸手按住发疼的太阳穴。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照出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缝间渗出的细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一次,她不会再给赵德宇任何机会。

日内瓦湖的夜风吹过窗台,将桌上的玫瑰花瓣吹得四散,其中一片飘落在电脑键盘上,恰好盖住了"回京"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