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手机屏幕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在程屿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也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惶和一丝……被窥见最深弱点的狼狈。
那双蒙着水光的黑眸，在短暂的茫然过后，迅速被一种冰冷的、近乎自毁的羞恼所覆盖。他猛地别开脸，避开了林晚的目光，同时像被烫到一样，狠狠甩开了紧攥着林晚手腕的手。
力道之大，让林晚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手机差点脱手。
“……”程屿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紧抿的唇缝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喘息。他抬手，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依旧不稳的气息，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晚稳住身形，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火辣辣的。她默默将手机的光线稍微移开一点，不再直射他的脸，只照亮他们脚下的一方地面，驱散着令人窒息的黑暗。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沉默的小草，无声地提供着这一点微光，给予他整理情绪的空间。
她能理解他此刻的狼狈和抗拒。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样一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仿佛无所不能的存在，却被她这个“麻烦”撞见了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这对他而言，恐怕比任何流言蜚语都更具摧毁性。
通道外，那几个男生的声音和脚步声已经远去，走廊的灯似乎也恢复了正常，远处传来重新响起的喧闹声。安全的世界仿佛又回来了。
程屿深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的幅度渐渐平缓下来。他重新转过头，脸上的脆弱和狼狈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比平时更甚的冰冷和疏离。他看也没看林晚，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和拒人千里的寒意：“今晚的事……”
“我什么也没看见。”林晚抢在他之前，飞快地、清晰地低声说道。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他冰冷的审视，眼神清澈而平静，“停电了，很黑，我们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仅此而已。”
程屿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错愕。他紧紧盯着林晚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好奇或是其他让他难以忍受的情绪。
但林晚的眼神很干净，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理解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承诺。
沉默再次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这一次，少了之前的恐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程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决绝，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通往光亮处的拐角。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手腕上的疼痛和后背撞击墙壁的钝痛清晰地传来，但更清晰的，是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感觉。
她窥见了冰山之下涌动的岩浆，也触碰到了月光背后的阴影。这个秘密，像一颗滚烫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有立刻离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黑暗中，她掏出那个小小的速写本和一支铅笔。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在纸上落下线条。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也不是僵硬的侧影。
她画下了一束光。一束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唯一亮起的光。光线柔和而坚定，驱散了一小片令人窒息的漆黑。光线的源头没有画出，但整幅画的焦点，都凝聚在那束光所照亮的地方——仿佛那里曾经站着一个需要被光芒拯救的灵魂。
画得很潦草，光影也处理得不够完美。但画纸上流淌出的那种在绝望黑暗中抓住一丝微光的意象，却异常鲜明而强烈。
林晚看着这幅即兴的速写，指尖轻轻拂过那束光的线条。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彻底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