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喧嚣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平息,反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林晚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是喧嚣的恶意和探究的目光,里面是她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用功,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和画画中,用繁重的课业和画笔下的世界来麻痹自己。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天阴沉沉的,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下来,空气闷热潮湿,预示着大雨将至。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林晚独自一人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膝盖上摊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捕捉着篮球场上跃动的身影。只有沉浸在绘画中,她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苏晓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两瓶水:“晚晚,给!别画啦,过来一起玩呗?那边在跳长绳!”
林晚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了,我快画完了。”
苏晓晴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和眼下浓重的阴影,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晚晚,你别理那些人。沈薇就是条疯狗,见谁咬谁!程屿……程屿那人就那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你别往心里去。”
听到“程屿”的名字,林晚握着铅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深痕。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涂抹着画纸上一个球员的阴影。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猛地砸落下来!雨势又急又猛,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啊!下雨了!快跑!”操场上瞬间乱成一团,学生们尖叫着抱头四散,冲向教学楼或体育馆的方向。
林晚和苏晓晴也赶紧跳下双杠。苏晓晴一把拉起林晚:“快!去体育馆!”
雨太大了,砸在身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两人刚跑出几步,林晚脚下一滑,“啊”地一声,重重地摔倒在湿漉漉的塑胶跑道上。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痛,速写本和铅笔也脱手飞了出去,瞬间被雨水浸透。
“晚晚!”苏晓晴惊叫,赶紧去扶她。
林晚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却疼得使不上力,雨水糊了她满脸,又冷又狼狈。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画了一半的速写本在泥水里迅速被浸湿、变形,铅笔滚得老远。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感瞬间涌上心头,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下来。
操场上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们两个在瓢泼大雨中,像两只落汤鸡。
“还能走吗?”苏晓晴用力架起林晚,焦急地问。
林晚试着动了动,膝盖钻心地疼,她咬着唇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苏晓晴也急了,四下张望。雨幕太大,教学楼和体育馆都显得遥不可及。
就在两人绝望之际,一把纯黑色的、宽大的雨伞,毫无预兆地撑开在她们头顶,隔绝了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
林晚和苏晓晴同时愕然抬头。
撑伞的人,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滑落,划过他清晰冷峻的下颌线。他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是程屿。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边,手里撑着一把足够容纳三人的大伞,沉默地为她们挡住了风雨。雨水顺着他握伞的指节滑落,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只有哗哗的雨声敲打着伞面,奏响单调的乐章。
苏晓晴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完全忘记了反应。
林晚更是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冰冷的湿意渗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她冷得微微发抖。可更让她感到刺骨寒冷的,是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和他那毫无温度的平静眼神。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摔倒,哭泣,画本被毁……他是来看笑话的吗?还是像沈薇说的,终于忍无可忍要来警告她离远点?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见脆弱的恐慌感,混合着膝盖和手肘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把伞,逃离这个人带来的、更甚于风雨的冰冷压迫感。
然而,程屿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伞柄,不容拒绝地、稳稳地塞进了离他更近的苏晓晴手里。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晓晴被塞得一愣,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
程屿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晚苍白狼狈的脸上停留一秒。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进了滂沱的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挺拔的背影吞没,白色的衬衫迅速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背线条。他就那样淋着雨,步伐依旧从容,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深处,仿佛刚才撑伞的一幕从未发生。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从伞的出现,到他塞伞给苏晓晴,再到他决然走入雨中消失,前后不过几秒钟。
林晚还维持着半靠在苏晓晴身上的姿势,呆呆地望着程屿消失的方向。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脖子里,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可比起身体的寒冷,心口那骤然空掉的一块,弥漫开来的、更深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给了伞。
但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塞伞的动作,干脆利落得如同在丢弃一件不需要的物品。他甚至不愿意和她同撑一把伞,哪怕只有几步路。他的沉默,他的无视,比沈薇恶毒的言语更锋利,更冰冷,更彻底地划清了界限。
“晚晚……晚晚?”苏晓晴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用力撑稳了伞,扶着林晚,“你……你没事吧?我的天!刚才那是程屿?!他……他给我们伞?他自己淋雨走了?”
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苏晓晴手里那把纯黑色的、还带着程屿掌心余温(或许是冰冷?)的伞柄。雨水顺着伞沿流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了雨水的棉花,又冷又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轻轻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没事?
怎么会没事。
那把伞,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却将她推入了更刺骨的寒潭深处。程屿用最沉默、最决绝的方式,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距离”和“厌弃”。
苏晓晴看着林晚空洞的眼神和惨白的脸色,心里一阵发紧。她不再多问,用力撑好伞,小心翼翼地扶着膝盖受伤的林晚,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医务室的方向挪去。
黑色的雨伞在风雨中摇晃,伞下的两个身影紧紧依偎。林晚低着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腿上晕开的泥泞和膝盖处隐隐渗出的血色,又抬头望了一眼程屿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无情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她的心上,寒彻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