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膝盖的擦伤不算严重,但林晚还是请了两天假。一是需要休养,二是……她实在没有勇气立刻回到那个流言蜚语的中心。苏晓晴每天放学都来看她,给她带笔记和课堂录音,绝口不提那天雨中的事,只是变着法儿逗她开心。

回到学校那天,林晚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走进教室,原本的窃窃私语在她出现时骤然停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探究、同情、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晚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心悬到了嗓子眼。

“晚晚!你总算回来了!”苏晓晴立刻凑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慨,“你知道吗?出大事了!”

“怎么了?”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市中学生艺术节!下个月初举行!我们学校要出节目,还要负责设计宣传海报!”苏晓晴语速飞快,“陈老师推荐了你!说你的画工扎实,构图新颖,让你负责设计主海报!”

林晚愣住了。中学生艺术节?海报设计?陈老师推荐她?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肯定和机会。

“当然是真的!陈老师亲口说的!”苏晓晴用力点头,随即脸色又垮了下来,“但是!重点来了!沈薇那个贱人!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挤进了海报设计组!还成了你的‘搭档’!美其名曰‘协助’,我呸!她懂个屁的设计!我看她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沈薇?搭档?

林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升起的一丝喜悦被巨大的阴霾笼罩。和沈薇合作?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果然,下午的美术课结束后,陈老师就把林晚和沈薇叫到了办公室。

“林晚,沈薇,”陈老师温和地说,“这次艺术节的海报设计,时间紧任务重,主题要突出‘青春’、‘梦想’和‘艺术的碰撞’。学校很重视,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林晚负责主设计,沈薇你心思活络,负责文案构思和色彩建议,怎么样?”

沈薇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陈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协助’林晚同学的。毕竟,林晚同学的‘功底’,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呢。”她特意加重了“功底”和“有目共睹”的语气,眼神瞟向林晚,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晚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她强迫自己忽略沈薇的挑衅,对着陈老师点点头:“我会尽力的,陈老师。”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海报设计中。她查阅了大量资料,画了无数张草图。她的构思是:画面中心是一架抽象的、由流动线条构成的钢琴剪影,琴键幻化成飞扬的五线谱,缠绕着画笔和调色板,背景是泼墨般的绚烂色彩,象征青春与梦想的肆意碰撞。她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完成了第一版精细的线稿,自己非常满意。

这天下午,她把线稿带到画室,准备和沈薇“讨论”一下(虽然她完全不抱希望)。推开画室门,里面只有沈薇一个人,正背对着她,似乎在翻看什么。

“沈薇,线稿我画好了……”林晚走过去。

沈薇闻声转过身,手里拿着的,正是林晚小心翼翼夹在画板上的线稿!她脸上带着一种夸张的惊讶:“哎呀,林晚,你来啦?我正想找你呢。你这画的……是什么呀?”她两根手指捏着画稿的一角,像捏着什么脏东西,嫌弃地抖了抖。

林晚看着她轻慢的动作,心头火起:“这是我的设计稿,请你……”

“设计稿?”沈薇嗤笑一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薄的嘲讽,“就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这也叫海报?林晚,你是不是对‘艺术’有什么误解?还是你觉得,靠着‘偷画’别人得来的那点‘经验’,就能设计出像样的东西了?”

“沈薇!你闭嘴!”林晚气得浑身发抖,“把画稿还给我!”

“还给你?可以啊。”沈薇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她当着林晚的面,双手捏住画稿的两端。

“嘶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心碎的撕裂声,在安静的画室里响起!

林晚耗费无数心血画成的线稿,被沈薇从中间,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你!”林晚目眦欲裂,冲上去就要抢。

沈薇却敏捷地后退一步,将撕成两半的画稿揉成一团,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这种垃圾,还是早点清理掉比较好。”沈薇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灰尘,脸上是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林晚,我劝你还是趁早退出吧。别到时候交不出东西,丢的可是陈老师和我们学校的脸。至于海报设计……”她轻蔑地瞥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颤抖的林晚,“自然会有更‘合适’的人来完成。”

说完,她不再看林晚一眼,像只骄傲的孔雀,昂着头,哼着歌,径直离开了画室。

画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废纸篓,里面静静躺着那团被揉皱、被撕裂的纸团。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是她试图证明自己、抓住一丝光亮的希望。

现在,它被沈薇像垃圾一样撕碎、丢弃了。

愤怒、委屈、绝望、巨大的无力感……所有的情绪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冲到废纸篓前,颤抖着手,将那个纸团捡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开。画面上,那道贯穿中心的撕裂痕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将她所有的努力和构想都残忍地割裂。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破碎的画稿上,迅速晕开模糊的墨迹。她蹲在地上,抱着那团废纸,像个无助的孩子,失声痛哭。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沈薇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画画而已!

就在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晚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毫无察觉。

程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蹲在地上、抱着撕碎画稿哭得浑身颤抖的林晚身上,又扫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画架和散落在地上的炭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深邃的眼眸中,那万年不变的平静,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第一次清晰地漾起了涟漪。那涟漪里,有惊讶,有一丝极淡的困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看到精美瓷器被摔碎般的惋惜?

他看到了揉皱的画稿上那些断裂却依旧能看出灵气的线条。他认出了那个被撕裂的、由钢琴幻化出的五线谱和画笔缠绕的构思。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林晚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像受伤小兽的呜咽。

最终,程屿什么也没做。他没有上前安慰,没有询问。他只是轻轻地、几乎无声地,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了门边的矮柜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关上的瞬间,林晚似乎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冽的气息拂过。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和空荡荡的画室。刚才……是错觉吗?

她的目光落在门边的矮柜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崭新的、纯黑色的硬壳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