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站在林晚身后几步远的,是沈薇。她穿着剪裁合体的名牌运动服,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毫不掩饰的敌意。沈薇是校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家世好,长相出众,成绩优异,更重要的是,她是学校里公认的、为数不多能和程屿说上几句话的人——虽然大多时候是关于乐团排练。她看向程屿的眼神,从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此刻,沈薇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目光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林晚,尤其是在她抱着的画板和脸上未褪的红晕上停留片刻。

“怎么?白天偷画不够,晚上还要来琴房蹲点?林晚同学,你这‘艺术追求’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沈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钻进林晚的耳朵里。

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林晚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揭穿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手指用力抠紧了画板的边缘,指节泛白。

“我……我没有……”她试图辩解,声音却细弱蚊蝇,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没有什么?”沈薇向前逼近一步,气势逼人,“没有偷画程屿?还是没有大晚上跑去画室制造‘偶遇’?林晚,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程屿不过是指点了你一句,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留情的轻蔑,“一个连耳朵都画不明白的美术生,也配肖想他?”

“沈薇!你胡说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插了进来。苏晓晴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挡在林晚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怒视着沈薇,“嘴巴放干净点!谁偷画了?谁制造偶遇了?有证据吗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造谣生事!”

“证据?”沈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拿出手机晃了晃,“昨天走廊里的照片算不算?要不要我现在就在年级群里分享一下?让大家看看这位林晚同学是如何‘虚心’接受程屿指导的?”她的目光越过苏晓晴,再次锁定脸色惨白的林晚,“还有,我昨晚练琴结束得晚,正好看到有人慌慌张张从画室跑出来……那背影,啧啧,真是做贼心虚。”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冷。沈薇看到了!她昨晚从画室跑出来的时候被沈薇看到了!那她和程屿在画室里……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你……”苏晓晴也被沈薇的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周围已经悄悄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什么我?”沈薇扬起下巴,姿态高傲,“我只是好心提醒某些人,认清自己的位置。程屿的世界,不是你这种只会躲在角落里涂涂画画的人能懂的。离他远点,对大家都好。”她最后轻蔑地瞥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然后冷哼一声,转身朝着琴房的方向走去,姿态优雅,如同一个胜利者。

直到沈薇的身影消失在琴房拐角,林晚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苏晓晴赶紧扶住她。

“晚晚!你没事吧?别听她放屁!她就是嫉妒!嫉妒程屿跟你说话了!”苏晓晴气呼呼地骂道。

林晚摇摇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死死忍住。周围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沈薇的话,恶毒又精准,将她极力想要隐藏的羞耻和慌乱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了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走,我们回教室。”苏晓晴搂着她的肩膀,强行把她带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回到教室,林晚趴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苏晓晴在旁边小声安慰着,痛骂沈薇。但林晚什么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沈薇刻薄的话语,还有昨晚画室里程屿靠近时的气息和触感……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被当众羞辱的愤怒委屈和深夜隐秘接触带来的心悸——在她心里激烈地撕扯着,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该怎么办?流言已经传开,沈薇还捏着“证据”。程屿……他会怎么想?他会觉得她是个处心积虑、不知廉耻的“偷画贼”和“跟踪狂”吗?想到程屿可能投来的冰冷厌恶的目光,林晚只觉得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而此刻,琴房内。

沈薇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琴声已经停了。程屿坐在琴凳上,背对着门口,似乎在看谱子。

“程屿,”沈薇换上温柔甜美的笑容,声音也放得轻柔,“刚才在外面遇到那个林晚了,鬼鬼祟祟地在琴房外面偷听你练琴呢。啧,真是不知分寸,我都替你烦。”

程屿翻动乐谱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沈薇走近几步,语气带着关切:“这种人啊,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昨天你不过是看她画得可怜,随口指点了一句,她就到处宣扬,还变本加厉地缠上来。我看她就是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手段低劣得很。你可得离她远点,免得惹一身麻烦。”

琴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程屿缓缓合上乐谱,站起身。他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沈薇脸上。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薇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程屿,我……”

“我的事,”程屿开口,声音清冽,如同冰珠落玉盘,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劳费心。”

说完,他不再看沈薇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拿起琴谱盒,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拉开琴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琴房里,只剩下沈薇一个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程屿的反应,冷淡得近乎无视,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更让她难堪和愤怒。她看向窗外林晚刚才站立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