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海报《破界·新生》被放大印制出来，张贴在校园的各个显眼位置。那道充满力量的红色裂痕和飞扬的线条，吸引了不少同学驻足观看。林晚的名字，也第一次不是因为“偷画”的流言，而是因为真正的才华，被更多人知晓。虽然沈薇的拥趸们依旧在私下里酸溜溜地说些怪话，但主流的声音已经被肯定和赞赏取代。
林晚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她依旧刻意避开程屿可能出现的地方，但那份沉重的压抑感减轻了不少。她甚至开始期待艺术节的到来。
艺术节前一周，学校安排了一次带妆彩排，地点在礼堂。所有参与演出的同学都要到场走台、调试灯光音响。林晚作为海报设计者，也被陈老师叫去帮忙核对舞台背景板的色彩效果。
下午的彩排现场热闹非凡。舞台上灯光闪烁，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学生们穿梭忙碌。林晚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拿着色卡，对着巨大的背景板仔细比对。背景板喷绘的正是她设计的海报放大版，在舞台灯光下，那道红色的裂痕显得更加震撼夺目。
“灯光！追光再往左一点！对！钢琴的位置！”舞台监督拿着对讲机大声指挥着。
林晚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钢琴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程屿。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正在配合灯光师调试追光的角度。即使只是彩排，他坐在那里的姿态，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沉静与专注，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林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专注于手中的色卡。
“好！钢琴灯光OK！程屿，你先下来休息一下，等下再试一遍你的独奏部分！”舞台监督喊道。
程屿点点头，站起身，从钢琴前离开，朝着侧幕的方向走来。林晚所在的位置，是通往后台的必经之路。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往阴影里又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近了，更近了。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冷杉薄荷气息。
就在程屿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意外发生了。
两个搬着巨大道具箱的学生，一边争执着重心，一边倒退着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没注意到侧幕狭窄的空间和站在阴影里的林晚。
“小心！”另一个学生惊呼。
但已经来不及了！沉重的道具箱一角，狠狠撞在了林晚的后腰上！
“啊！”林晚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向前扑倒！而她手中拿着的，是陈老师刚交给她的、装着备用色卡和几支昂贵进口马克笔的硬质画筒！
画筒脱手飞出，朝着坚硬的水磨石地面砸去！里面不仅有价值不菲的马克笔，还有几张重要的色彩效果图！
就在画筒即将亲吻地面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迅捷的手，猛地从侧面伸了过来，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画筒的提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林晚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被撞疼的后腰。她抬起头，正对上程屿近在咫尺的脸。
他微微侧着身，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画筒。因为刚才动作的迅疾，他的呼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额前的碎发也落下来几缕，遮住了部分眉眼。他低垂着眼睑，看着手中的画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林晚惊愕的脸上。
距离太近了。林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的颜色，是极深的、如同化不开浓墨的黑。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林晚却莫名地在那深潭般的眸底，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来不及完全敛去的……关切？
那目光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林晚。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甚至忘了呼吸。
程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一秒，便移开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画筒，轻轻地、稳稳地递还到林晚面前。
动作自然，如同递还一件普通的物品。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接过了画筒。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程屿微凉的指节。
那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紧紧抱住了画筒，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炭火盆。她的脸涨得通红，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根本不敢再看程屿一眼。
“谢……谢谢……”她听到自己细若蚊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程屿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和及时的援手从未发生。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那两个闯祸后连声道歉的道具组学生，然后便迈开步子，神情自若地从林晚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后台休息室。
留下林晚一个人僵在原地，怀里抱着画筒，指尖还残留着那微凉而短暂的触感，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周围彩排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他又一次帮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侧幕光线昏暗，但还是有人注意到），在那样近的距离。
这一次，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晚！你没事吧？”陈老师闻讯赶来，关切地问。
“没……没事，陈老师。”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彩排继续。林晚有些魂不守舍，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后台休息室紧闭的门。
轮到程屿的钢琴独奏彩排了。他再次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追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如同孤傲的剪影。
他弹奏的依旧是肖邦的《夜曲》，但林晚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的琴音……似乎有些不同。
旋律依旧是清澈空灵，技巧依旧完美无缺。但那份曾经挥之不去的、如同月光般的冷感，似乎淡去了许多。琴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暗流涌动的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深藏的漩涡，带着一种克制却深沉的力量感。尤其是在几个转折处，指尖落下的力道明显加重，音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林晚站在侧幕的阴影里，静静地听着。她不懂高深的乐理，但她能感受到那琴音中微妙的变化。那道红色的裂痕海报，就在他身后的背景板上，在灯光下与他指尖流淌的音符，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呼应。
他是在用琴声回应那句“撕碎标签”吗？还是……别的什么？
林晚的心，随着那暗涌的琴音，起起伏伏，再也无法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