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帮丈夫偿还炒股失败的债务,我答应丈夫的提议,决定卖肾。
但在手术当天,六岁的女儿独自奔到诊所,歇斯底里的给丈夫打电话求助。
丈夫一脸为难:「妈妈只是摘下一颗肾而已,能换来爸爸下半辈子的安宁,但如果不这么做,爸爸下半辈子就完了。」
女儿仍然反对,丈夫却直接挂断电话。
转头他担心的走向旁边的高档病房,望着脸色苍白的白月光,低声安慰。
「你放心,肾源已经有了,你很快就没事了。」
「不用自责,是我自己选择骗她的,反正她还年轻,少一个肾也没关系。」
后来丈夫的白月光手术成功,丈夫心情愉快,破天荒主动要带我和女儿出去旅游度蜜月。
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因在卖肾手术当天,付不起9.9的抗生素,导致伤口感染而死。
而女儿,也对他彻底死心了。
1.
再睁开眼时,我浑身一松,全身的疼痛都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撑过了手术,没想到女儿稚嫩的哭腔在耳边响起。
「妈妈,你怎么了,你快起来。」
我转身朝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六岁的女儿跪在诊所的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她的面前,是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气的「我」。
我恍然。
哦,原来我不是撑过去了。
而是死了。
也是,因为没钱,我在小诊所做的手术。
术后没有用抗生素,也没有用止疼药,所以在摘肾手术后,麻醉一过,我便痛不欲生,那时候的我清楚感觉到自己撑不下去了。
不过,我很快接受了现实,并没太难过。
家里欠债,现在急缺钱,用我的死换来丈夫和女儿后半生的安宁,也是值得的。
正这么想着,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从门口走进来,甩出一张卡到女儿面前,不耐烦道:「别哭了,晦气死了,行了,这是七十万,多给你二十万,拿着,带上你妈的尸体一起走。」
说着,他转身去拿放在旁边的在药水里泡的正新鲜的肾脏,女儿红了眼睛,快步的冲过去:「这是我妈妈的,你不准拿走。」
女儿想要抢回来,可男人只一脚便踢在女儿的心口,女儿重重的撞到墙上,疼的脸色惨白。
我心疼的厉害,本以为胆小,爱哭鼻子的女儿会放弃。
可谁知她哭着,又歇斯底里的冲上去,男人一个响指,从门外齐刷刷进来三个人,不由分说将女儿摁在了地上,任由女儿尖叫也不松手。
男人道:「什么你妈妈的,我们已经拿钱买下来了,你这小丫头别搞事啊,拿着钱赶紧走,这颗肾可是买家可是出了大价钱买的,万一出了差错,你拿不到钱,你妈妈也白死了。」
女儿被人摁在地上,无助的大哭:「我不要钱,我要妈妈,钱我还给你,你把妈妈还给我......」
但没人听她的,男人抱着肾脏的容器,急匆匆的离开。
直到门外车辆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女儿才被放开。
或许是哭得没力气,女儿只剩下抽泣,她拿手机又一遍遍的给丈夫打电话。
在一如既往的没人接听后,她才绝望的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小小的肩膀扛着我的尸体。
「妈妈,我带你回家。」
女儿瘦弱单薄的身板怎么带我回家的,我不清楚,此时我不受控的跟着男人上了车。
一路上,男人对我的肾脏保护的非常好,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贴心系上安全带,时不时的偏头看一眼。
直到车停在一家豪华的私人医院的门前,他才松了口气,抱着肾脏点头哈腰的给了门口等待的男人。
看到男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后,我不淡定了,这正是提议我卖肾帮他还债的丈夫徐越泽。
不等我疑惑为什么男人会把肾脏给他时,徐越泽已经小心的接过,道:「剩余的五百万已经给你打过去了。」
说完,连一句也没提到我,转身匆匆回了医院。
我怔在原地还没有回神。
徐越泽前段时间因为投资失败,赔得血本无归,还倒欠了上百万的债务。
为了帮他还债,我卖房卖车,女儿也卖掉自己心爱的钢琴,仍然还有一大笔欠款没还。
现在他哪儿来的五百万?
我还没得到答案,徐越泽已经快步走进医院,着急的将肾脏交给一个医生。
不等他说话,这时护士匆匆跑来,「徐先生,您女朋友死活不肯手术,你快去劝劝她吧。」
徐越泽脸上明显紧张了一瞬,很快,他没有任何解释,像以往般不疾不徐朝医生叮嘱立刻安排手术,随后阔步上楼。
我茫然的追上去,最后跟着他一同停在一处高档病房前。
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女人,我呼吸微滞。
那是徐越泽的白月光,陈玥。
两人曾经谈过一段时间,但徐越泽的家人看不上陈玥,为此陈玥一怒之下出了国,几年没有音讯。
后来徐家没落,徐越泽被迫和我结婚,我们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
孩子出生后,我见到徐越泽曾对着陈玥的照片红过眼睛,才知道他有一个白月光,但我并不在乎,结婚那么多年,孩子都有了,我以为徐越泽不会再做出格的事情。
可我没想到,徐越泽提议要我卖肾,就是为了要把我的肾给她。
陈玥脸色苍白的望向他:「越泽,不然还是算了,反正你都已经结婚了,我感觉活着也没意思了。」
徐越泽快步上前,抓住陈玥的手。
话音出口,却温柔的让我感觉陌生:「当初结婚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你,如果你死了,我才是更活不下去的那个。」
「答应我,乖乖去做手术好吗?你的血型特殊,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的这只肾。」
陈玥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林晚姐的肾,你还是还给她吧,我不想让你们为了我发生不愉快。」
徐越泽近乎哀求:「陈玥,你别想太多,听我这一次吧。」
陈玥倔强:「那如果林晚姐闹着跟你离婚怎么办?我如果破坏了你们的感情,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
「不会的。」徐越泽摇了摇头:「她很爱我。」
「......」
两人如同被棒打散的苦命鸳鸯。
接二连三的信息也让真相拼凑出大概。
陈玥回国后,发现自己得了尿毒症晚期,必须移植肾脏才能活下来,可她血型特殊,肾源极其难找,这段时间徐越泽不停地在找和她匹配的肾源,却都无果。
陈玥一天天憔悴。
直到后来,徐越泽偷偷给我和陈玥做了配型,发现匹配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投资失败,什么被追债,都是假的。
我惨然一笑。
徐越泽说得没错,我很爱他。
听说破产后,我第一反应便是和他共进退,我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到处筹钱,每天连打五分工,只要给钱的事情我都做。
徐越泽从不吝啬我和女儿的生活费,我觉得他对家庭有责任心,所以我也应该和他同甘共苦。
一周前,徐越泽跟我提出让我卖掉一只肾,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在第二天,徐越泽被追债的人带走,威胁着要剁掉一根手指。
我将徐越泽救出来后,他深夜站上阳台,说实在撑不下去了想要解脱,我终于还是妥协答应了。
没想到......
都是假的。
向来没耐心的徐越泽哄了她近半个小时,陈玥终于答应手术。
临进手术室时,徐越泽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担心的眼神。
在卖肾前,他本来是要陪我的,却在接了通电话后,便匆匆离开,是我一个人只身走进诊所,被冰冷的器械要了性命。
原来爱和不爱,这么明显。
徐越泽守在手术室外着急等待之时,他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屏幕上跃动着我的名字「林晚」。
这次,他没有挂断,沉默两秒后,手指移到「接通」的按钮。
2.
「爸爸,妈妈她......」
刚接通,女儿带着哭腔的嗓音传来。
可不等她说完,徐越泽便淡声打断:「颜颜,爸爸真的没有办法,你别再打来电话了,妈妈是很可怜,但爸爸也在努力工作,也在赚钱,想办法还清家里的欠款,等着东山再起为你买新的钢琴。」
徐越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些话。
以前我觉得他可怜,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可笑。
结婚八年我都不知道,原来枕边人的演技可以这么好。
女儿哭着:「我不要手办,我什么都不要了,爸爸你快回来。」
徐越泽有些恼了:「颜颜,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难道你忍心看爸爸因为还不起债务被人打死吗?」
「我不想......」
「那就懂事一些,妈妈过几个小时就醒了,你好好照顾她,我今晚回不去了,你帮我跟妈妈说一声。」
话音刚落,有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
徐越泽没再听女儿接下来的话,匆忙挂断手机,快步走到医生面前。
得知手术很成功后,他如释重负。
他忙前忙后的照顾着陈玥。
担心她长久卧床会肌肉萎缩,没耐心的他花出四十分钟为陈玥的腿按摩,怕输液的药太凉,他用手亲自将输液管捂热,陈玥说自己的小脚趾有些抽筋,向来洁癖的他丝毫不嫌弃的替她轻轻按揉。
在我的记忆里他对照顾人的事情向来粗心,就连女儿他都带不好,有一次差点把洗衣粉当成奶粉喂给女儿。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细心。
在爱里的人恢复得总是特别快,不到两天,陈玥便能够下床走动了。
徐越泽看天气不错,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公园散心。
休息途中,徐越泽离开了两分钟,等他再回来时,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兮兮的笑道:「为了奖励陈玥小朋友勇敢的完成了手术,越泽哥哥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她。」
说着,他像是「献宝」一般,将身后的东西摆在陈玥的面前。
是婚纱和西装的模板照片。
陈玥惊喜的睁大眼睛。
徐越泽得意的挑眉:「我特意选的最贵的套餐,这个月末等你彻底恢复,陪你去拍婚纱照,怎么样?」
陈玥刚要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动了动,眼神黯然道:「你不怕林晚姐会知道这件事吗?」
提到我的名字,徐越泽脸上的笑容凝固:「这种时候就先不要提其他人了。」
「而且我都已经和她结婚了,只是拍婚纱照而已,这点小事她总不至于大闹一场吧。」
陈玥扬起唇角:「越泽,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很感动。」
她站起身,眼神旖旎的望向徐越泽,慢慢贴近,空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度。
我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动作。
心脏钝钝的如刀割。
「爸爸。」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女儿的声音。
徐越泽反应过来,匆忙和陈玥拉开距离,心虚的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看到女儿,我的心脏像是被紧紧的捏住。
向来白净的女儿衣服已经斑驳,好看的眼睛红肿的像核桃,眼里覆着一层红色的血丝。
我死亡的事情显然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她没有心思关心刚才徐越泽和陈玥的动作,见到徐越泽,她扑到徐越泽的怀里,嗓音沙哑干涩:「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了。」
「妈妈死了,她流了很多的血,不会动,也不跟我说话......」
她想哭,可泪已经流干了,最后只剩下嘶哑难听的嗓音。
听到她的话,徐越泽微愣。
一旁的陈玥笑道:「颜颜是吗?别太担心,你妈妈只是做手术打了麻醉,所以不能动,不说话可能也是没力气了,她不是死了。」
说完,她又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小孩子真可爱。」
女儿躲过她的手,茫然的朝她望过去。
小孩子不懂那么多,可此时徐越泽和陈玥会单独在这里,女儿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指着陈玥,怒气冲冲的问徐越泽:「爸爸,她是谁?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徐越泽干笑:「她是爸爸的朋友。」
女儿质问:「那这些天爸爸都跟她待在一起吗?爸爸要和朋友待在一起这么久吗?」
徐越泽被问的哑言。
陈玥艰难的走了两步,大喘了口气:「越泽,不然你先跟孩子回去吧,林晚姐确实也需要人的照顾。」
女儿年龄小,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闻言匆忙拉着徐越泽的手:「爸爸,你快跟我回去见妈妈,妈妈......」
不等女儿将话说完,徐越泽挣开了她的手:「不行,颜颜,爸爸的朋友还需要照顾,你自己先回去吧。」
「爸爸给你钱,你去买喜欢的冰糖葫芦和零食好吗?」
说着,徐越泽像以前打发女儿那样,抽出一张卡递给她。
女儿愣住:「爸爸,我们不是没钱了吗?」
徐越泽要递卡的手怔了怔。
女儿眼神陌生的望着他,脚步慢慢的退后。
或许也是此时,她才看到连月来逐渐朴素的徐越泽此时穿着昂贵的西装,光鲜亮丽的让她觉得陌生,她还看到徐越泽扶着陈玥,他们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婚纱相册。
「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和妈妈了?」半晌,女儿才嗓音艰难的问道。
徐越泽沉默一瞬,想要说什么。
女儿却仿佛明白了一切,眼泪大颗落下来。
最后,她转过身,大步的跑开,像是不敢听最后这个可怕的答案。
徐越泽下意识的想要追过去,陈玥握住他的手腕:「别担心,越泽,孩子年龄小,之后好好跟她解释,她会听的。」
徐越泽抿了下唇,最后看着行动不便的陈玥,还是没追上前。
或许是怕女儿向我告状,回去后徐越泽抽时间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每次都是未接听自动挂断。
他轻皱眉头,编辑了一条消息:「女儿应该都告诉你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接电话,我们好好聊一聊。」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聊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消息编辑好后,他便又一一删掉。
沉默半晌后,他回到病房,告诉陈玥:「我明天要回家一趟,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
3.
陈玥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吧,把这件事说清楚。」
徐越泽似乎打算拒绝,陈玥又道:「这颗肾毕竟是林晚姐给我的,虽然她现在不知道,但我想去跟她道个谢。」
隔了几秒,徐越泽点了点头。
当晚我看到徐越泽不停地看手机,还会点开和我的聊天记录。
反应过来他是在等待我的消息时,我有些诧异。
相处这么多年,他性格清冷,向来是我比较黏他,但每次我给他分享生活,他要么不回,要么只是淡淡的回一个「嗯」字。
我们最后一条消息,也是我发给他的。
是一他最喜欢的那张手表的照片,我告诉他:「我会努力赚钱,早日把它再买回来的。」
想了想,徐越泽此时才回了句:「好。」
或许是觉得我会像以往一样回复,第二天一早徐越泽起床便摸了手机,打开和我的聊天框。
不过,仍然没有新的消息。
徐越泽似乎有些生气,和陈玥回去的路上,陈玥跟他说话,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陈玥安慰般握了握他的手:「没事的。」
徐越泽皱眉,愈发生气:「我没事,大不了就是离婚,反正我们相亲在一起的,也没多爱。」
陈玥让他不要说气话,徐越泽没吭声。
车很快停到我们租住的房子楼下,当初我赚钱买的那套房子为了帮徐越泽还债卖掉了,目前住在了破旧的回迁房。
刚走到楼下,徐越泽看到垃圾箱里的东西,微微皱了下眉。
里面扔着他常用的那套被褥。
他肉眼可见的更加生气,沉着脸上了楼。
「林晚,你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刚一进门,他便气恼嚷道。
女儿从旁边的卧室走出来,她似乎更瘦小了,眼睛仍旧在红肿着。
看到女儿,徐越泽火气消了几分:「颜颜,妈妈呢?」
女儿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将房子里他的衣服都扔进垃圾桶。
徐越泽皱眉,脸上浮现几分不安:「颜颜,我问你话呢。」
陈玥走上前,轻声安抚:「越泽,别生气,我来跟孩子说吧,我也是从她这个阶段过来的,知道怎么沟通。」
徐越泽平时对女儿并不关心,听陈玥这么说便信了,点了点头。
陈玥走到女儿身边,半蹲下来,笑道:「颜颜,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要相信爸爸,别生气了好吗?我相信你,一定是能处理好自己情绪的很乖的女孩子。」
她伸出手,揉了揉女儿的肩膀。
但我注意到,她眼底一丝阴狠掠过,狠狠地朝女儿的肩上掐了一下。
女儿疼得一把推到陈玥身上。
陈玥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捂着手术的位置,痛苦的脸皱起。
「徐颜,你干什么?」
盛怒下,徐越泽不仅直呼女儿全名,甚至冲上前,粗鲁的一把推开女儿。
女儿头重重的撞到一旁的桌子,发出「咚」的响声,徐越泽连看也没看一眼,慌张的将陈玥扶起来。
他不顾女儿被撞的麻木的眼神,大吼道:「谁让你这么没礼貌的?是不是你妈妈?她人呢?让她出来!」
话音刚落,这时房门被推开。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抱着一个骨灰盒走进门,扫视一眼问道:「谁是林晚的家人,这是林晚的骨灰,麻烦签收一下。」
第2章
4.
骨灰盒上贴着我黑白照片的那面正对着徐越泽。
徐越泽猛然愣住,怔怔的望向女儿。
女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迟钝的站起身,像是听到「快递到了」一般,平静的走上前,接过了男人递来的骨灰。
「谢谢叔叔,麻烦了。」她哑声道。
我心如刀割,无法想象六岁的孩子是怎么将我的尸体搬回家,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发现徐越泽不爱她后,将我的尸体运往火葬场,眼睁睁看着我被火化。
她的嗓音听不到痛苦,因为痛苦的已经麻木了。
可徐越泽似乎并不这么觉得,看女儿没哭,他以为女儿是在骗他,快步上前,怒斥道:「徐颜,你干什么?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有你这么咒你妈的吗?你妈到底在哪儿?」
陈玥掩饰眼底的得意,惊讶又伤心道:「林晚姐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徐越泽毫不犹豫否道:「不可能,只是摘个肾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而且,我不信妈妈死了,女儿还能一点都不伤心。」
他眼神笃定的望向女儿,语气缓了缓:「颜颜,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实话告诉我,妈妈到底在哪儿?」
「还是说,是妈妈让你陪她演戏,一起骗我的?」
女儿望着他,看他的眼神陌生,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最后,她死死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似乎是明白从女儿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消息,徐越泽没再问下去,拿出手机,半威胁道:「我现在报警,你如果真想闹大让爸爸妈妈离婚,就什么都别说。」
「想好了,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清楚。」
女儿仍然没说话。
徐越泽开始变得不耐烦,紧皱着眉头,像是示威般拨通了警方电话,说他的妻子失踪,要报警。
当说出我身份信息后,警方顿了顿,道:「系统显示,您的妻子在五天前已经死亡销户了。」
「什么?」
徐越泽顿时如被雷劈,定定的愣在了原地。
对方又道:「当时还是你们六岁的女儿来办理的销户手续,系统里都有记录。」
女儿或许会骗他,我或许也会骗他,但警方不会。
徐越泽似乎终于相信了我死亡的事实,他僵在原地站了许久。
陈玥在一旁捂着嘴,眼里硬挤出一滴泪:「怎么会......林晚姐竟然真的......」
「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林晚姐。」
徐越泽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迟钝的朝女儿望过去,眼眶微红的想要接过我的骨灰。
「女儿,是爸爸对不起你......」
话没说完,女儿已经将骨灰盒挪到一旁,看向他,语气木然道:「你不是我爸爸了。」
「你也不是妈妈的丈夫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徐越泽的手里:「这是妈妈拿命换来的七十万,去还你的债吧,去过你的下半辈子吧,从今天开始,我和妈妈都不会再认你了。」
5.
徐越泽僵愣的待在原地。
迟钝的五分钟里,我好奇他在想什么。
是没想过我会死?
还是没想过女儿会因为这一件事就要和他划清界限?
亦或者,是在后悔,为了七十万丢了我的性命?
徐越泽眼眶泛红,半蹲到女儿身边,伸手抚上她头上明显肿起来的包,嗓音哽咽:「对不起,颜颜,爸爸错了,爸爸跟你道歉。」
他的眼底满是懊恼和后悔。
但显然也晚了,女儿躲过他,抱着我的骨灰,转身回了卧室。
徐越泽想要跟上去,陈玥拦住他:「让孩子哭一会儿冷静冷静吧,我想她现在应该很难过,想要自己静一静。」
我以为徐越泽会一如既往的相信她的话。
可谁知,徐越泽只是停了一瞬,很快又望向四周。
看来他也发现了,家里超乎以往的空旷,墙上挂着的我和他的结婚照没有了,颜颜满月的时候,我们抱着她一起拍下的满月照也消失了。
客厅里空的像是没有人住。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把甩开陈玥,快步朝女儿的房间走过去。
恰好女儿也推着小小的行李箱从卧室走出来。
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徐越泽一把将她的行李箱夺过来,嗓音颤抖:「颜颜,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还那么小,没地方可以去的。」
「我们去把妈妈的骨灰葬了,以后爸爸陪着你,好吗?」
女儿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爸爸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女儿。」
「我已经联系了福利院,他们很乐意接收我。」
「你和她。」女儿指了指旁边的陈玥:「你们好好过下去吧。」
说完,女儿握住他手里的行李箱。
徐越泽哽咽哭出声:「颜颜,爸爸和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如果介意,那爸爸以后再也不见她,好不好?」
「你别走,你走了,爸爸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颜颜平时很听话,也不记仇,即便徐越泽惹了她,但每次只要徐越泽一示弱,她便会把一切抛在脑后,乖乖跑去哄徐越泽。
有时候我和徐越泽闹得不愉快,女儿也会稚声稚气的劝我别生爸爸的气。
徐越泽常说颜颜是他的贴身小棉袄。
可这次,颜颜却铁了心,一言未发的抓着行李箱的把手,嘴里只说着两个字:「松手。」
僵持之时,陈玥突然吃痛的哼了一声,捂着肺部弓下了腰。
趁着徐越泽出神的功夫,颜颜将行李箱接了过去,没再给他们一个眼神。
径直离开。
徐越泽着急的想要追过去。
陈玥又疼的哼了一声。
看徐越泽朝自己看过来,她好心道:「越泽,不用管我,快去追颜颜吧,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她却像昏过去一般,倒在了地上。
6.
徐越泽望着门口的方向,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没追过去,而是拨了急救电话,将陈玥先送到医院。
原来,我的死和女儿的离开,都比不上陈玥的一声叫疼。
我轻笑一声。
这几天来见到的所有事情已经让我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我不觉得难受,此时只是为女儿感到心疼和担心。
她才六岁。
在别人还在妈妈爸爸怀抱里撒娇的时候,她在两三天的时间里,亲手埋葬了妈妈,离开了爸爸。
她小小的世界里,突然充斥着狂风暴雨。
我想去看女儿,但灵魂却被束缚在徐越泽的身边,怎么都走不掉。
生前没办法保护女儿,死后连灵魂都没办法护在女儿身边。
原来我最亏欠的人从来都不是徐越泽。
陈玥又一次被送进手术室,徐越泽一如上一次那样坐立难安。
但他上次是担心陈玥,这次却是在联系女儿。
他给女儿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条道歉的消息,但女儿都没有回复他,最后甚至将他拉黑了。
或许是觉得,即便再怎么样他也是女儿的爸爸,不该这么被对待。
徐越泽有些生气。
气到医生的话他没听到,连陈玥被推出来后,跟他道歉,他也听不进去。
最后,陈玥抽走了他的手机:「越泽,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算了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不过,我有办法修复你们的父女关系。」
闻言,徐越泽这才看向她,等着她的解决办法。
陈玥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合适,但颜颜是因为失去母亲,家庭破裂才会这么难过的。」
「林晚姐已经死了,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接替林晚姐的位置,好好的对待她,或许事情会有好转。」
说到这儿,陈玥又看着他的眼睛,道:「林晚姐是为我而死的,我愿意继承林晚姐的责任,照顾你和颜颜。」
徐越泽眼神黯然:「可颜颜并不接受你。」
陈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关系的,我会向颜颜表示我的诚意的,我也会向她证明我会是一个好妈妈。」
徐越泽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试图修复和颜颜的关系,查到颜颜所在的福利院后,他每天想方设法的等在门口,想要见她。
可颜颜的态度很坚决。
一连去了十次,徐越泽都在吃闭门羹。
这天他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后,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林晚先生的家属吗?我看她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您,半个月前,她从我们店里要赎回一款手表,只预付了定金,现在已经到了交付时间,但我们迟迟联系不上她。」
「我们查到您是她的紧急联系人,麻烦您帮忙问一下,这手表她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转手给等待的其他买家了,但定金是不退的哦。」
徐越泽问她是什么样的手表,对方很快发来图片,并说道:「她说这原来是她丈夫的,她丈夫十分喜欢,她想在纪念日的时候再送给对方。」
「这款挺贵的,本来我们劝过她的,可以看看其他款,但她坚持,说她的丈夫肯定更喜欢这款。」
「她说她的丈夫最近受了很多苦,她想让丈夫能高兴高兴,哪怕只有一天......您是在哭吗?」店员听到声音问道。
徐越泽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照片里的手表,正是我给他发消息说要赎回的那块。
可现在,手表还没拿回来,我却死了。
7.
徐越泽将尾款打过去,将手表拿到手里。
他捧着手表哭了很久,才站起身,这次却没去医院照顾陈玥,而是踉跄着脚步,像是无头苍蝇般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不知走到哪儿,我突然听到了有人戏谑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林晚啊,她自己短命,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帮她照顾老公了。」
「没想到啊,拿出一个肾而已,她竟然就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麻烦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我看到陈玥正坐在酒吧门口的遮阳伞下,跷着二郎腿,似乎在跟人打电话。
徐越泽也听到了声音,瞳孔紧缩的抬头望了过去。
陈玥并不知道徐越泽已经在她的身后了,似乎听到对面说了什么,她的声音愈发兴奋。
「那个小拖油瓶自己去了福利院,我每天都在换着手机给她发我跟她爸的亲密照片,我就不信她还会回来。」
「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和徐越泽在一起了,到时候,他的东西不都是我的?」
「他很爱我的,我跟他说要换肾,他都能把他老公的肾给我,我找他要钱,岂不是更轻而易举?」
「他很快就会把财产转到我名下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徐越泽有钱,我继承他的财产之后,至于赖着你那仨瓜俩枣不还吗?」
「......」
有血从徐越泽的掌心涌出来。
或许是再也忍不住,他阔步走到陈玥面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看得出来他用了十足的力气。
看来,他也体会到了被欺骗之后的痛苦和愤怒。
陈玥整个人都被扇飞出去,手机也脱手甩到地上,动静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谁啊,特么......」
陈玥怒气冲冲的刚要骂,结果看到徐越泽,话顿时被堵在嘴里。
脸色也像便秘一样憋成了青色:「越泽,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看颜颜......」
话没说完,徐越泽又是一巴掌,重重的甩到她另一侧的脸上。
陈玥好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两个对称的五指印。
四周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有些绷不住了,也大概猜到了徐越泽打她的原因,匆忙低声恳求道:「越泽,别这样,我只是要面子,刚才那么说只是想在朋友面前随口一说而已,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徐越泽却没理会她,抬起脚重重的踹到了她的腰上。
陈玥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她捂着腰,脸色惨白:「越泽,我做了移植肾脏的手术,你这样我会死的。」
她躺在地上,皮肤褪了血色,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涌出来。
看得出来,她这次没装,是真的很疼。
但徐越泽却像是没看到,他猩红着双眼,愤怒的望着她:「那你就去死啊,本来该死的就是你!」
8.
徐越泽又要踹上去,四周有人看不下去,拦住了他。
陈玥也被人扶起来。
似乎知道徐越泽是真的让她死,陈玥顾不上疼,快步的和徐越泽拉开距离,边逃边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林晚姐的死跟我没关系啊。」
「说肾出现问题的人是我,可移植肾脏的主意是你想的,医院也是你定下来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而且你的孩子最生气的也是你害死了她的妈妈,如果她妈妈没死,就算我发再多的照片,她也不会这么对你的。」
她每说一句话,徐越泽的脸色都苍白一分。
我知道,纵然他不想承认,但心里却清楚陈玥说的是事实。
虽然他现在对我和女儿有感情,可在此之前,他很爱陈玥,爱到陈玥说什么他都会听,陈玥要什么,他也都会给。
陈玥试图说服他:「越泽,我知道你伤心,但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在国外的时候,你给我发的很多消息,我都看到了,你说过,只要我回来,你可以把什么都给我。」
「现在我回来了,你为什么要食言呢?」
听到这句话,徐越泽自嘲的笑了一声:「所以,这么多年,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仗着我还爱你,回来搅乱我的生活。」
笑过之后,他像是忍无可忍,挣扎着又要动手。
四周人强行摁住了他。
趁这个时间,陈玥捂着腰头也没回的快步跑开了。
眼看陈玥跑的越来越远,徐越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地,笑得绝望:「我太傻了,竟然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会甘愿拿出自己的幸福去弥补遗憾。」
他捂着脸,最后失声痛哭。
他大概是真的后悔了,但再后悔也没用了。
纵然一切是因陈玥而起,可走到现在这步,却是他亲手酿成的。
或许是陈玥发现自己高估了徐越泽对她的感情,当晚,陈玥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之前的东西,又闹着找医院退了徐越泽给她预交的住院的钱后,买了张最早飞往国外的机票。
但她也低估了徐越泽的钞能力。
陈玥人还没到机场,便被徐越泽派过去的人强行带了回来。
「越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是对你还有感情,想要跟你再续前缘,但我从来没想过让林晚死的。」
「看在我还爱你的份上,我向你女儿道歉,说明情况,告诉她你是个好爸爸,你饶了我,我们两清好吗?」
徐越泽晃动着手里的匕首,憔悴的眼睛望着她:「想要两清?那你是不是要把东西还给我?」
「我还!你说多少钱,等我挣到钱,我一定还给你!」听到自己有生机,陈玥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头向他保证。
徐越泽目光落在她的腰上,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我不要你还钱,你把肾还回来,那是林晚的,她对我那么好,我要让她安心的走,不能让她死无全尸。」
陈玥脸色煞白,拼命摇头:「不行,这个不行,我会死的。」
可徐越泽显然没打算征求她的同意。
说完后,他便缓步走到她面前,匕首虚虚的落在她的腰上。
陈玥嘶吼大叫,拼命的往后缩着身子,却被徐越泽雇来的人死死的摁在原地。
9.
眼看着匕首要落在身上,陈玥大喊:「如果我死了,林晚就真的死了。」
她仓促的大喊大叫。
闻言,徐越泽愣了一下,停了手:「什么意思?」
陈玥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活着至少她还有活着的证明,但如果你把她的肾剖出来,这只肾就没有意义了,林晚活着的证明也就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可以让我代替她活下去,我以后会改的,一定会的。」
徐越泽愣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这句话。
见状陈玥以为自己的劝说有了作用,眼里的恐惧微微松了一下。
可下一秒,徐越泽歪着头,问她:「那为什么要你代替晚晚活下去呢?晚晚那么善良,你配吗?」
陈玥愕然。
不等她再争辩,徐越泽已经手起刀落。
陈玥尖声惨叫。
半小时后,她疼的浑身血汗交加,一手捂着腰,一边艰难的朝着门口爬。
徐越泽像是没看到,捧着属于我的那颗肾,越过她出了门。
三天后,陈玥的尸体被发现。
徐越泽主动自首。
在自首前,他让律师将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女儿的名下,并且写了一封送给女儿的道歉信,信上没有其他,只有满满的「对不起」三个字。
我不知道女儿有没有原谅他。
从头到尾徐越泽没见到女儿,我也没再见过女儿。
在徐越泽在狱中自杀时,我作为灵魂的意识便变得越来越模糊。
等再睁开眼,我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
身旁有个男人笑着朝我道:「徐先生已经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了,就是您要带徐颜小朋友回家对吗?」
不等我反应过来,男人又道:「不过徐颜小朋友受到过很大的打击,可能性格不太好,虽然您移植了林晚小姐的肾脏,能够拉近和徐颜小朋友的关系,但她要不要跟您回家,还需要她自己决定。」
「希望您能成功吧。」
男人说完,朝着福利院中间招了招手:「颜颜,快过来。」
我目光顿住,看着女儿走过来,走到我的面前。
她的眼神仍然有些茫然,但此时穿着整洁,曾经干瘦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的肉。
她打量着我,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死死的掐着手心,按捺着激动的几乎要晕厥的情绪,俯下身子,轻声问她:「徐颜小朋友,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以后,我一定会拼尽自己能做的一切,好好保护你。」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