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恶臭的垃圾桶里爬出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小树紧紧攥着陈岩的衣角,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楼下花坛边,刚才袭击他们的“张阿姨”正趴在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单元楼的防盗门紧闭着,上面溅满了暗红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跟紧我,别出声。” 陈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他握紧铁管,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沿着墙根,利用绿化带和停放的车辆作为掩护,快速而无声地向自家单元楼门口移动。小树亦步亦趋,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安静。
单元门是厚重的钢制防盗门,平时需要刷卡或按门铃。此刻,它像一道沉默的壁垒。陈岩尝试推了推,纹丝不动,显然从里面锁死了。他抬头,三楼老赵的窗户已经关上,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爸爸,那里!” 小树突然扯了扯他,小手颤抖着指向一楼楼道内。透过单元门的小玻璃窗,陈岩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楼道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抽搐着,头颅不自然地歪向一边。它的脚下,似乎还躺着什么…一只穿着拖鞋的脚?
楼道里有丧尸!而且门是从里面锁死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小树。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头顶传来轻微的金属敲击声。陈岩猛地抬头,只见四楼孙强家的窗户再次打开一条缝,孙强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个扳手,正小心翼翼地、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框下的雨水管。他看见陈岩抬头,立刻停止了敲击,焦急地用手势比划着:先指向单元门,然后用力摆手(不行),接着指向楼顶方向,最后做了个“拉”的动作。
陈岩瞬间明白了:单元门不能走,危险!上楼顶!有办法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孙强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小树,迅速绕到单元楼侧面。这里有一道窄窄的、通往地下车库和楼顶平台的消防楼梯,平时很少有人走,被一道矮矮的铁栅栏门锁着。陈岩用力一推,栅栏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竟然没锁死!
“快!” 他侧身挤进去,把小树也拉进来,迅速关上栅栏门,用铁管卡住简陋的插销。这只能阻挡一时。
消防楼梯阴暗陡峭,弥漫着灰尘和尿臊味。父子俩不敢开手机照明,只能摸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一步向上爬。小树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陈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声响。楼下似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低吼,被栅栏门暂时挡住。
终于爬到通往天台的铁门前。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天光。陈岩轻轻推开。
天台上,景象同样触目惊心。晾晒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散落一地。一个巨大的太阳能热水器歪倒在一边。而更让陈岩瞳孔骤缩的是,靠近边缘的地方,趴伏着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身体扭曲,一动不动,后颈处一片血肉模糊。
“陈工!这边!快过来!”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水箱后面传来。是老赵!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沉重的管钳,警惕地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满是汗水和油污,眼神却异常镇定。他身边,紧紧依偎着一个更小的身影,是他的孙子阳阳,正死死抱着爷爷的腿,小脸吓得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哭出声。
陈岩拉着小树,迅速跑到水箱后,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才感觉稍微安全一点。小树看到阳阳,紧绷的小脸稍微放松了一点,两个孩子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仿佛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下面…楼道里…” 陈岩喘着粗气,指了指下面。
“知道!” 老赵脸色铁青,“老王头…还有小张…都…都变了!门是我从里面反锁的,但也撑不了多久!孙强两口子在四楼,暂时安全,林护士也在他家,她家…她家…” 老赵没说完,痛苦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四楼孙强家的窗户再次打开。这次,孙强和李梅都探出头来,脸上满是焦急。孙强手里拿着一捆粗壮的、拧在一起的床单和被套!
“老陈!老赵!接住这个!” 孙强低吼一声,用力将那捆“绳索”抛向天台!
绳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离陈岩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老赵立刻冲过去捡起来,动作麻利地将一端牢牢系在天台边缘一个坚固的铸铁通风管道底座上。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
“快!一个一个下!到我家窗户!” 孙强在下面焦急地挥手。
这是唯一的生路!但同样危险!攀爬绳索,悬在半空,如果被下面的丧尸发现…
“小树,过来!” 陈岩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别怕,爸爸会保护你。抱紧绳子,手脚并用,像爬树一样,慢慢往下滑。孙叔叔和李阿姨在窗户那里接你。记住,千万别松手,也别往下看!能做到吗?”
小树看着那根悬在空中的绳索,又看了看下面四楼窗户里孙强和李梅焦急的脸,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超越年龄的坚毅:“我能!爸爸!”
陈岩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绳索的牢固度,然后抱起小树,让他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好孩子,去吧!”
小树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协调性。他手脚并用,像一只灵活的树袋熊,紧紧地缠绕在绳索上,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他的动作很慢,很稳,眼睛死死盯着四楼的窗户,根本不敢向下瞟一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岩和老赵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紧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阳阳也紧张地捂住了嘴。
十几米的距离,如同天堑。楼下,被栅栏门阻挡的丧尸似乎更加焦躁,撞击声和嘶吼声清晰可闻。终于,小树的双脚碰到了四楼窗台边缘!
“抓住了!” 孙强大吼一声,和李梅一起,四只手猛地伸出窗外,紧紧抓住了小树的手臂和衣服,用力将他拖进了窗户!安全了!
陈岩和老赵同时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
“老赵,带阳阳先下!” 陈岩立刻说道。老赵年纪大了,带着孩子风险更高。
老赵没有推辞,他知道这是最优选择。他迅速把管钳插在腰后,抱起阳阳,用同样的方式,将阳阳和自己固定在绳索上。“阳阳,抱紧爷爷!闭眼!” 老赵低声命令,然后开始向下攀爬。他的动作比小树更稳,但速度也慢一些。腰间的管钳随着动作晃动,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就在老赵下到一半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
“糟了!栅栏门被撞开了!” 陈岩脸色剧变!他冲到天台边缘向下看,只见几个扭曲的身影正嘶吼着冲进消防楼梯!它们的目标,显然是正在攀爬的老赵和阳阳!
“老赵!快!” 陈岩对着下面大吼!
老赵也听到了动静,脸色煞白,拼尽全力加快速度!但带着孩子,速度终究有限!一只动作最快的丧尸已经冲到了消防楼梯中层,腐烂的手爪向上乱抓,距离老赵的脚踝只有不到半米!
千钧一发!
“操你妈的!给老子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四楼窗户传来!只见孙强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手里赫然端着一把……**老式的双管猎枪!** 不知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撕裂了混乱的嘶吼!巨大的后坐力让孙强猛地向后一仰,差点摔倒,被李梅死死拉住!
冲在最前面的那只丧尸,胸口以上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爆开一团黑红的污秽!整个上半身被轰得稀烂,碎肉和骨头渣子四溅!巨大的冲击力将它后面的两只丧尸也撞得向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血腥场面,让楼下其他丧尸的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老赵!快啊!” 孙强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那两颗粗大的红色霰弹,一边嘶声大吼。
老赵抓住这宝贵的瞬间,用尽最后力气,抱着阳阳猛地向下一滑!孙强和李梅再次伸出手,险之又险地将爷孙俩拽进了窗户!
天台上,只剩下陈岩一人!楼下,被枪声彻底激怒的尸群,如同沸腾的油锅,疯狂地嘶吼着,开始攀爬消防楼梯,直扑天台!沉重的脚步声和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陈岩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恐惧。他一个箭步冲到绳索边,双手抓住,身体猛地向外一荡!在身体下坠的瞬间,双脚用力在墙壁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猿猴般,沿着绳索急速下滑!冰冷的空气刮着脸颊,楼下丧尸腐烂的面孔和伸出的爪子在他眼前飞速放大!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孙强再次开火,轰飞了最靠近绳索末端的一只丧尸!
借着下坠的惯性,陈岩的双脚重重地踏在了四楼的窗台上!孙强和李梅的手如同铁钳般同时抓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进了屋内!
“砰!” 窗户被李梅用最快的速度死死关上!几乎同时,几只腐烂的手爪狠狠拍在了玻璃上,留下恶心的污痕!丧尸们不甘的嘶吼被隔绝在外。
陈岩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汗水、灰尘、还有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糊满了他的脸。小树猛地扑进他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发抖,却紧紧抱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爸爸…” 带着哭腔的呼唤,终于泄露了孩子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陈岩用力抱紧儿子,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和体温。他抬起头,环顾这个暂时安全的避难所。
四楼孙强和李梅的家。客厅一片狼藉,家具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食物包装袋和杂物。孙强正靠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冒着青烟的双管猎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凶狠和后怕。李梅脸色苍白,扶着同样惊魂未定的老赵坐下,阳阳则被老赵紧紧搂在怀里。
而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家居服、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女人。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急救箱,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还未从巨大的惊吓中完全回神。正是住在隔壁单元的社区护士——林薇。
“陈工…小树…你们没事…太好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看着陈岩父子,又看向老赵和阳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庆幸、悲伤,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小小的客厅里,挤着六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一个沉默坚韧的父亲,一个早熟安静的孩子;一个技术老练的爷爷,一个惊恐未消的孙子;一个冲动勇武的壮汉,一个细心坚韧的妻子;还有一个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医护者。
外面的世界已经沦陷,死亡在门外咆哮。他们彼此之间或许并不算熟稔,只是点头之交的邻居。但此刻,在这末日降临的废墟之上,在这弥漫着恐惧和血腥味的狭小空间里,一种无形的、名为“同舟共济”的纽带,已经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悄然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陈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怀里的小树身上。他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分量,打破了死寂: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这里,不是终点。”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我们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药…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守住这栋楼,守住我们…暂时的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让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孙强握紧了猎枪,老赵默默握住了腰间的管钳,李梅抱紧了双臂,林薇抬起了苍白的脸,连小树也从爸爸怀里抬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