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残阳透过布满污迹的窗户,将孙强家狼藉的客厅涂抹上一层悲怆的暗金。李梅瘫软在林薇怀里,双眼空洞失焦,巨大的悲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声的泪水顺着脏污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阳阳趴在妈妈身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小小的身体因抽噎而剧烈颤抖。老赵躺在沙发上,因剧痛和失血陷入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林薇一边努力支撑着李梅,一边焦急地检查老赵的伤势,看着他扭曲肿胀的左臂和惨白的脸色,眼中充满了无助和忧虑。
那半桶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救命水,静静地立在客厅中央,像一个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牺牲。
陈岩靠在墙壁上,剧烈喘息着。肩膀扛着老赵一路奔逃的剧痛,肺部吸入浓烟和灰尘的灼烧感,以及心灵上孙强牺牲带来的沉重打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目光扫过悲痛的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小树身上。
小树没有哭。他安静地蹲在水桶边,小小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桶壁,大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悲伤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觉悟。他抬起头,看向陈岩,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爸爸,水…有铁锈味,不能直接喝,会生病。” 他记得林薇阿姨教过的卫生常识。
孩子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笼罩客厅的巨大悲痛和绝望。
陈岩的心脏猛地一缩。小树说得对!这水是直接从老旧的水泵管道里放出来的,混杂着铁锈、泥沙,甚至可能还有管道里的污垢!直接饮用,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无异于自杀!尤其是在老赵重伤、林薇和李梅也有外伤的情况下,一旦引发感染性腹泻或重金属中毒,后果不堪设想!
“林薇!” 陈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冷静,“水必须处理!有没有办法?”
林薇被陈岩的声音惊醒,从悲伤和无助中挣脱出来一丝神智。她看了一眼那浑浊的水,又看了看昏迷的老赵和崩溃的李梅,护士的职责本能压倒了悲痛。“有…必须烧开!至少沸腾五分钟以上!如果有明矾或活性炭…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挣扎着站起来,眼神变得坚定,“李梅姐!帮我!我们需要干净的容器,越多越好!还有能烧火的东西!”
李梅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眼神空洞,对林薇的话毫无反应。
“李梅!” 陈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惊雷炸响,“看着我!”
李梅浑身一颤,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茫然地看向陈岩。
“孙强用命换回来的水!” 陈岩指着那半桶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地上,“是为了让你和阳阳活下去!是为了让老赵活下去!是为了让这里所有人活下去!你现在倒下,他的血就白流了!阳阳怎么办?!”
提到“阳阳”,李梅如同被电流击中!她猛地低头,看向身边哭得几乎脱力的儿子。阳阳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母亲的依赖和无助。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从绝望的深渊中涌出!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眼神从崩溃中挣扎出一丝近乎凶狠的坚韧!
“阳阳…妈妈在…”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猛地站起来,身至有些摇晃,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林薇!你说!要怎么做?!”
“干净的锅!盆!杯子!把所有能装水的、能烧水的容器都找出来!用最后一点净水冲洗干净!” 林薇快速吩咐,同时冲向厨房,“我记得孙大哥家有卡式炉和气罐!快找出来!”
两个女人瞬间行动起来,在狼藉的屋子里翻找。悲伤被巨大的生存压力暂时冰封,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小树也默默地帮忙,找出几个相对干净的塑料杯和碗。
陈岩则迅速检查老赵的情况。骨折的左臂肿得吓人,皮肤发烫,明显有感染迹象。老赵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林薇!老赵情况不好!感染了!” 陈岩焦急地喊道。
林薇抱着找到的卡式炉和一小罐燃气冲过来,快速检查了一下老赵的伤势,脸色更加难看。“必须尽快清创固定!但我们现在没有麻药,没有抗生素…硬来的话,老爷子可能撑不住…” 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
“没时间犹豫了!” 陈岩眼神决绝,“必须处理!林薇,你准备东西!我来按住他!” 他知道这极其残忍,但放任感染扩散,老赵必死无疑!
林薇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专业素养取代。她迅速找出急救箱里仅剩的酒精、纱布、绷带,还有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小树之前用的)。她用酒精反复擦拭刀刃和自己的手。
“按住他!按住他的身体和右臂!”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陈岩用身体死死压住老赵的上半身和完好的右臂。李梅也过来帮忙按住老赵的双腿。阳阳被小树拉到稍远一点的角落,捂住他的眼睛,但阳阳的哭声更大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专注。她用酒精淋在老赵肿胀发紫的左臂骨折处。昏迷中的老赵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老爷子,对不住了!” 林薇低语一声,手中的水果刀精准地划开肿胀最严重、皮肤已经发亮透脓的部位!
“呃——!” 老赵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剧痛让他从昏迷中短暂地清醒过来,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陈岩和李梅用尽全力死死按住他!
黑红色的脓血混合着组织液瞬间涌出!浓烈的恶臭弥漫开来!林薇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动作飞快地用纱布蘸着酒精清理脓腔,挤压出更多的脓血和坏死的组织碎块!每一次触碰都让老赵的身体剧烈痉挛,剧痛让他几乎要挣脱束缚!
清创过程短暂而残酷,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当林薇用相对干净的纱布(最后一点)塞进创口引流,并用剩余的绷带和之前用过的绝缘胶带进行更牢固(也更痛苦)的固定后,老赵再次痛晕过去,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暂时…只能这样了…” 林薇脱力般坐倒在地,脸色比老赵好不了多少,双手沾满了脓血,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李梅已经用最后一点瓶装净水冲洗干净了一个不锈钢汤锅和一个大号电水壶内胆(没有电,只能当容器用)。她将卡式炉点燃,蓝色的火苗跳跃着。她把浑浊的取回来的水分成两份,一份倒进汤锅,放在卡式炉上开始加热。另一份倒进水壶内胆备用。
浑浊的水在加热过程中散发出更浓的铁锈和腥味,水面开始翻滚,冒出浑浊的气泡。所有人都围在小小的炉火旁,沉默地看着那象征着生存希望的水渐渐沸腾。火焰跳跃的光映照着每一张疲惫、悲伤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