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院大会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其带来的震撼与余波,却在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持续发酵,搅动着人心。

中院,易家。

昏黄的灯光下,易中海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佝偻着背坐在炕沿上,手里大搪瓷茶缸里早已凉透的茶水,映着他失神的脸。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敲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撤职!学习班!通报厂里!

这三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脑海。他苦心经营的“道德楷模”、“高级大师傅”、“受人尊敬的一大爷”形象,就在那个深秋的夜晚,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用最粗暴、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彻底撕碎、践踏、碾进了泥里!王主任那冰冷严厉的训斥犹在耳边,街坊邻居们那躲闪、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老易…喝口热水吧…”一大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新倒的热水,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失魂落魄,仿佛天塌地陷。

易中海机械地接过杯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满脑子都是贾张氏被铐走的绝望哭嚎,贾东旭被带走的狼狈,以及李国栋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易中海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不甘的疯狂,“贾家…东旭还在派出所…张翠花更麻烦…得想办法捞人!李家…李家必须松口!只要李家松口,说是邻里纠纷,不追究,王主任那边或许还能转圜…” 他开始病急乱投医,试图在绝境中抓住一根稻草。

他绞尽脑汁,试图重新祭起那套浸淫多年的“道德组合拳”:

动之以情多说说贾家孤儿寡母多么可怜,棒梗还那么小。李家是烈属,更应悲悯世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晓之以歪理讲讲邻里和谐的重要性,李家在院里还要住下去,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自己高级工的身份还在李家不要“欺人太甚”。自己在厂里还有关系,把事情闹僵了,往大了闹,对李家父母也可能有影响。

他甚至想到了何大清的信和钱!

“傻柱…对!傻柱!”易中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何大清寄给傻柱兄妹的钱和信,一直是他代为保管(其实是截留)。以前他觉得傻柱这混小子不值得投资,但现在看来,傻柱讲义气,对李家那小子似乎还挺服气。如果能利用这钱和信,让傻柱感恩戴德,再通过傻柱去影响李家…或许是一条路?他盘算着,怎么编个“用心良苦”、“寄予厚望”之类的借口,把这事圆过去,再一点点把钱给傻柱,把他拉拢过来。一个贾东旭养老看来风险太大,傻柱也得赶紧抓在手里!对傻柱兄妹的“关心”,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加倍投入!

易中海越想越觉得可行,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猛地灌了一口凉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明天!明天一早就去找李老爷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定要让李家松口!

后院,刘家

刘海中失魂落魄地瘫在椅子上,往日挺得高高的将军肚此刻也泄了气,软塌塌地堆着。二大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数落:“你说你…掺和这事干啥啊…当个二大爷还不够你威风?非跟着老易瞎起哄…这下好了…官没了…还要去学习班…厂里通报…这脸往哪搁啊…呜呜…”

“闭嘴!”刘海中烦躁地吼了一声,但声音里透着虚弱。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王主任那冰冷的宣判,以及李国栋那句扎心的“怪不得只能当老二”。巨大的挫败感和耻辱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被屋里低气压吓得不敢出声的大儿子刘光齐,眼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光齐!你看到了吧?!没本事!就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连个小兔崽子都敢指着鼻子骂你爹!你给我记住!一定要考上中专!考上好中专!将来当干部!当大官!给我把今天丢的面子,十倍百倍地找回来!听见没有?!”

刘光齐被父亲狰狞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点头:“听…听见了爸…”

“光天!光福!”刘海中又把怒火转向两个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的小儿子,“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整天就知道疯玩!作业写完了吗?!滚去写作业!再敢调皮捣蛋,看我不抽死你们!” 说着,他顺手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对着离得近的刘光福屁股就是狠狠两下!

“哇——!”8岁的刘光福疼得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再哭还打!”刘海中回手又给了吓得瑟瑟发抖的刘光天六七下,把一腔邪火全撒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无处安放的愤怒和屈辱。二大妈心疼孩子,却也不敢阻拦,只能背过身去默默流泪。刘家屋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前院,闫家。

闫埠贵坐在书桌前,就着15瓦灯泡的昏黄光线,小心翼翼地用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是街道联络员的工作计划(虽然目前可能只是打扫卫生、传个话)。他脸上没有了大会时的惊惶,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压抑不住的兴奋。

“爸,您真成唯一管事的了?”大儿子闫解成凑过来,语气带着羡慕。

“嘘!小点声!”闫埠贵连忙制止,警惕地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什么管事不管事,就是替街道跑跑腿,传个话。记住啊,以后在院里,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对李家的人!”

他放下笔,神情严肃地扫过三个儿子:“都给我听好了!李家那小子,李国栋,那就是个活阎王!惹不起!以后见了面,客客气气打招呼,便宜一分一毫都别想着占!还有他弟妹,李国强李红娟,也别去招惹!东跨院那片菜地,以后别琢磨占吧!他们家的事,少打听,少掺和!听见没?!”

“听见了爸。”几个孩子都点头。闫解旷小声嘀咕:“那…贾家呢?”

“贾家?”闫埠贵推了推眼镜,嘴角撇了撇,“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易中海倒了,贾张氏进去了,贾东旭轻不了。以后啊,离他们家也远点,晦气!咱们家,就八个字:明哲保身,闷声发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少了许多麻烦、甚至可能凭借“唯一联络员”身份捞点小实惠的美好前景。

中院,何家。

傻柱给妹妹雨水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疙瘩汤,看着妹妹小口喝着,脸上还带着点大会后的兴奋余韵。

“哥,国栋哥真厉害!把坏人都打倒了!”雨水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你柱子哥我看人准吧?早就说国栋兄弟不是一般人!”傻柱得意地一扬下巴,随即又挠挠头,压低声音,“不过雨水,哥跟你说,以后啊,咱得多跟国栋兄弟学学。你看他,动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骂人那叫一个条理分明!把那些人噎得啥也说不出来!你哥我啊,空有一身力气,就是嘴笨,脑子转得也没他快,光知道蛮干,容易吃亏。”

雨水认真地点点头:“嗯!哥,我觉得国栋哥懂得可多了。红娟也说,她哥什么都会。以后…我多跟红娟一起玩,跟她学学算术认字,也听听国栋哥都教她什么。哥你以后有事,也多问问国栋哥呗?别总想着动手。”

傻柱一拍大腿:“嘿!我妹就是聪明!对!就这么办!你跟红娟搞好关系,我跟你国栋哥多亲近亲近!取取经!以后看谁还敢算计咱们兄妹!” 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对未来充满了新的期待。

后院,许家。

许大茂哼着小曲,就着一小碟油炸花生米,美滋滋地喝着小酒。桌上还摆着块熏肉——是下乡放电影时老乡送的。

“啧!过瘾!真他娘过瘾!”许大茂滋溜一口酒,摇头晃脑,“易中海啊易中海,你也有今天!让你丫整天装模作样!让你丫偏袒贾家!还想批斗我?呸!活该!李国栋这小子,够狠!够绝!我喜欢!哈哈!” 想到易中海和刘海中那如丧考妣的惨样,想到贾张氏被铐走的狼狈,许大茂就觉得浑身舒坦,比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还高兴。他越喝越美,最后酒劲上头,直接趴在桌子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呼呼大睡过去,鼾声如雷。

次日清晨

深秋的清晨,寒气凛冽。东跨院里,李国栋刚打完一套拳,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周身热气蒸腾。爷爷李德明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喝着热茶,看着孙子练功,眼神里满是欣慰。

院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刻意的小心。

李国栋收势,擦了下汗,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脸色憔悴却强撑着挤出几分“和善”笑容的易中海。

“国栋啊,这么早就起来了?练功呢?好!年轻人就该有这股精气神!”易中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亲切。

李国栋面无表情,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易师傅,有事?”

“咳…是这样,”易中海搓了搓手,脸上堆起愁苦和恳求,“国栋,你看…昨天的事,闹得…唉,都是贾张氏那个糊涂老婆子嘴太臭!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可…可东旭还在派出所关着呢,张翠花更麻烦…棒梗那孩子,一晚上哭闹要找爹,淮茹眼睛都哭肿了…看着实在可怜啊!”

他观察着李国栋的脸色,见对方毫无波动,赶紧祭出昨晚想好的“组合拳”:

“国栋,我知道你们家受了大委屈!李大爷(看向院内的李德明),您说是不是?但是…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毕竟住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贾家孤儿寡母的,真要出了事,咱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李老爷子您德高望重,最是慈悲心肠。国栋你也是懂事明理的好孩子…你看,能不能看在棒梗还小、淮茹不易的份上…高抬贵手?跟街道和派出所说说情,就说…就是邻里口角,一时冲动,咱们私下调解,不追究了?只要你们不追究,贾家那边我去说,让他们磕头赔罪都行!”

易中海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在为贾家孤儿寡母求情,把“慈悲”、“邻里情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帽子往李家爷孙头上扣。

李德明老爷子端着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淡淡地开口:“中海啊,我老了,家里的事,现在都是国栋做主。你跟他商量吧。” 老爷子一句话,轻飘飘地把皮球踢给了孙子,摆明了要看看孙子的成色。

易中海心里一沉,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李国栋身上,眼神更加“恳切”:“国栋,你看…李老爷子都发话了。你就当帮易大爷一个忙?易大爷这么大岁数了,在厂里好歹也是个高级工,这张老脸…唉,求你一回!只要你们松松口,易大爷记你一辈子好!以后在院里,但凡能帮上你的地方,我易中海绝不含糊!” 他开始打“岁数”牌和“高级工面子”牌,试图用资历和潜在的人情施压。

李国栋看着易中海那张虚伪又急切的脸,听着他那套漏洞百出、避重就轻的说辞,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易中海,”

这一声直呼其名,让易中海脸色一僵。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贾张氏当众辱骂烈属,诅咒革命家庭,触犯的是国法!该怎么处理,是公安机关和街道的事!我们李家,无权干涉,更不会为了你所谓的‘邻里情分’、‘可怜孤儿寡母’,就去践踏国法尊严!至于你让我去说情?对不起,这种违法乱纪、包庇罪犯的事,我李国栋,不做!”

李国栋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扎破了易中海所有的幻想和伪善。他直接把易中海试图降格为“邻里纠纷”的企图彻底打破!

易中海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变得一片铁青。他没想到李国栋如此油盐不进,连他高级工的面子都毫不给!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威胁和倚老卖老:

“李国栋!你…你别不识好歹!我易中海在轧钢厂干了这么些年,高级钳工!厂领导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我好声好气来求你,是给你脸!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你一个毛头小子,做事这么绝,就不怕以后在院里、在厂里寸步难行?!”

终于撕下伪善的面具了!李国栋心中冷笑,眼神锐利如刀,迎着易中海那色厉内荏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寸步难行?呵!”

“易中海,你搞清楚几件事!”

“第一,你被撤职了!不是联络员,管事大爷了!”

“第二,你马上要去街道学习班!回厂里能不能继续当你的高级工,还不一定呢!”

“第三,”

李国栋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鄙夷和力量,清晰地送入易中海耳中:

“收起你那套倚老卖老的把戏!给你面子?你算老几?!还高级工的面子?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靠舔着脸求来的!更不是靠拉偏架、欺压烈属换来的!”

“你是不是觉得,你岁数大,你级别高,你说的话就是道理?别人就得听你的?就得给你面子?我告诉你,易中海!你在我这儿,没面子!”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国有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那一套,行不通!”

最后,李国栋看着易中海那张因极度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冷冷地补上精准的比喻:

“哼!要不是没两个蛋坠着你,怕不是早就要飞上天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滚蛋!”

“你…你…你个小畜生!!”易中海气得浑身剧颤,血压飙升,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指哆嗦着指向李国栋,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他引以为傲的资历、级别、面子,在这个少年面前,被撕得粉碎,还狠狠踩上了几脚!那句粗鄙却直击要害的“没两个蛋坠着”,更是如同最响亮的耳光,抽得他头晕目眩,羞愤欲死!

“砰!”

回应他的,是李国栋毫不留情关上的院门!沉重的木门板,差点拍在易中海那因极度愤怒而伸出的手指上,也彻底隔断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门外,易中海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佝偻着背,站在深秋清晨凛冽的寒风中,脸色灰败如死人。他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李国栋平静的声音“爷爷,外面风大,您回屋吧”,以及李德明那声淡淡的“嗯”。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完了…全完了…

他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尊严,都在那扇紧闭的门前,被碾得粉碎。

院内,李国栋扶着爷爷往屋里走。

“处理得不错。”李德明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赞许。

“爷爷教得好。”李国栋平静地回答,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易中海不会甘心,贾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扇门,他已经关上了。属于他的路,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坚定地走下去。惹我?那就干到底!谁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