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长安,孤身向西行。
李锈鸣的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入了大唐疆域之外的茫茫荒原。身后长安城的灯火喧嚣,如同隔世幻梦,迅速被无边的戈壁与风沙吞没。
他没有选择商队通行的官道,而是循着蚀灵钉印记那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以及心头那份与长孙无垢性命相连的灼痛感,踏上了最为荒僻、也最为凶险的路径。裴十二的“剑成”、“劫至”、“西行”三字,便是他唯一的指引。
黄沙漫卷·寂剑独行:
西行路,远比想象中更为残酷。
千里戈壁,赤地无垠。毒辣的日头炙烤着滚烫的沙砾,空气扭曲蒸腾,吸一口都仿佛带着火焰。夜晚则寒风刺骨,如刀割面,星辰低垂,冷月如钩,映照着死寂的荒原。水源稀少,绿洲难觅,偶尔遇到一汪浑浊的咸水塘,便是天大的恩赐。
李锈鸣背负着简单的行囊,腰间悬着那柄寒光内蕴的长剑。粗布衣衫早已被风沙染成土黄,干裂的嘴唇结着血痂,脸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沙尘,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在风沙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沉默前行,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在滚烫的沙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随即又被风沙抹平。寂灭剑意收敛于体内,如同蛰伏的凶兽,只在他感知到危险时,才泄露出丝丝缕缕的惨烈锋芒,惊走潜伏在沙丘下的毒蝎与沙蛇。
食物匮乏,他便以野骆驼刺的根茎果腹,苦涩难咽。水源断绝,他便在清晨收集岩石上的露水,杯水车薪。身体的疲惫与干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蚀灵钉印记在长孙无垢危机感应的刺激下,也时不时传来阵阵隐痛。
但这些,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红尘观剑三年,他早已习惯了负重前行。这肉体的磨难,比起蚀灵钉的蚀骨之痛,比起心湖被情丝缠绕的煎熬,又算得了什么?他甚至将这风沙的磨砺,视作对寂灭剑意最后的淬炼。每一次干渴的煎熬,都让他的意志更加凝练;每一次风沙的扑打,都让他的锋芒更加内敛。
沙暴如龙·剑斩狂澜:
这一日,行至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巨大沙丘地带。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闷。蚀灵钉印记的悸动陡然加剧,心头的灼痛感也愈发清晰——长孙无垢的危机,似乎更近了!
李锈鸣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他翻越一座巨大沙丘时,异变陡生!
天际尽头,一道昏黄的地平线如同巨兽的脊背,迅速隆起!紧接着,狂风毫无征兆地咆哮起来!卷起亿万沙尘,遮天蔽日!天空瞬间由湛蓝转为昏黄,再由昏黄转为令人绝望的漆黑!沙暴!百年难遇的恐怖沙暴!
“呜——呜——!”
狂风如同亿万厉鬼的哭嚎,裹挟着拳头大小的沙砾,如同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地砸来!视线被彻底剥夺,呼吸变得无比艰难,身体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狂暴的气流撕扯、抛掷!
李锈鸣瞬间将寂灭剑意催发到极致!一层无形的、带着惨烈破灭气息的剑罡护住周身,将袭来的沙砾绞成齑粉!但沙暴的力量太过恐怖,那剑罡在狂风的撕扯和沙砾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双脚深深陷入流沙之中,才勉强没有被卷走。但流沙如同活物,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双腿!
不能停!长孙无垢危在旦夕!
一股决绝的意志从心底爆发!
李锈鸣眼中寒芒暴涨!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猛地拔剑出鞘!
“锵——!”
长剑清鸣,寒光撕裂昏黄的沙幕!
面对这天地之威,面对这如同黄沙巨龙般的恐怖沙暴,他竟不退反进!一步踏出,身形逆着狂风,如同扑火的飞蛾!
“问路!”
一声低吼,长剑化作一道凝聚到极致的灰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那风沙最狂暴的核心!剑锋所向,狂乱的沙流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索魂!”
手腕翻转,剑势如钩,带着粘滞的阴寒,试图攫取那无形风沙的“脉络”!剑气搅动,竟让局部风势出现了一丝紊乱!
“断肠!”
手肘如锤,狠狠后顶!身体爆发出惨烈的力量,硬生生将吞噬双腿的流沙震开!同时借力前冲!
“剜心!碎骨!裂魂!……”
夺命十三剑的惨烈剑招,在他手中连环使出!没有目标,目标便是这遮天蔽日的沙暴!每一剑都倾尽全力,每一剑都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剑光在昏暗中闪烁,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
他不再追求剑招的精准,而是将这三年来观红尘所悟的“沉重”、“无常”之意,融入剑势!剑锋变得无比沉重,每一击都仿佛承载着千山万岳之力,劈开狂沙!剑势变得诡异莫测,如同红尘世事般难以捉摸,搅动着风沙的流向!
“葬己!”
剑锋反撩,直指自身!一股惨烈的气势爆发,仿佛要将自身献祭!
“戮神!”
就在剑锋及体的刹那,气势逆转!长剑带着一股屠戮神魔、破灭万物的寂灭之意,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灰暗剑罡,狠狠斩向前方无尽的沙暴!
“给我——开!!!”
一声如同洪荒凶兽般的咆哮,盖过了风沙的怒吼!
“嗤啦——!”
那道凝聚了李锈鸣所有意志、所有力量、所有寂灭剑意的灰暗剑罡,竟硬生生在那接天连地的沙暴之墙上,撕开了一道长达数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裂口之外,昏黄的阳光透射而入!
虽然裂口瞬间便被后续的狂沙填满,但这刹那的光明与通道,已足够!
李锈鸣身影如电,在裂口闭合前的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从那道被他以剑斩开的缝隙中,悍然冲出了沙暴的核心区域!
身后,沙暴依旧在疯狂肆虐,如同暴怒的黄龙。
身前,风沙稍歇,露出被肆虐后更加荒凉的戈壁。
李锈鸣单膝跪在滚烫的沙地上,长剑拄地,大口喘息。汗水混杂着血水(虎口再次崩裂)从额头滑落,滴入沙中,瞬间蒸发。他浑身如同散了架,寂灭剑意消耗巨大,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咆哮的沙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嗡鸣不止的长剑。
红尘如剑,沉重可压垮脊梁,无常可瞬息万变。
他以剑斩红尘,亦以红尘淬剑。
这寂灭一剑,终是在这绝境之中,斩开了枷锁,斩出了生路!
蚀灵钉印记的悸动愈发清晰,心头的灼痛感如同指路的明灯。
李锈鸣缓缓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投向西方那更加遥远、更加荒蛮的地平线。
漫漫西行路,黄沙埋骨。
寂剑锋芒露,斩破生死关。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
但剑在手,心向彼方,纵使九天阻路,亦要——
一剑斩之!
他提剑,再次迈开脚步,身影在风沙稍歇的戈壁上,拉出一道孤绝而坚定的剪影,向着那感应中的劫难之地,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