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唐远那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绝对疏离感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听筒,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许墨染紧绷的神经,也凝固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
许墨染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擂鼓。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七年了!这个声音!这个她曾在深夜的听筒里听过无数次、带着温柔笑意或疲惫安慰的声音,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陌生和厚重的隔阂。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道歉、解释、质问、哭诉——全都卡在胸口,化作一片空白和尖锐的耳鸣。她只能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萌萌在一旁紧张地捂住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鼓励。
漫长的几秒钟。听筒里只有唐远那边隐约传来的、可能是空调或电子设备的轻微白噪音,以及他平稳却疏离的呼吸声。这沉默像一张巨大的网,将许墨染越收越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唐远的耐心似乎耗尽,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不耐:“不说话我挂了。” 这冰冷的催促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许墨染的麻木。
“别挂!”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嘶哑颤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和哀求,“…是我!许墨染!” 名字冲口而出的瞬间,眼泪也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电话那头,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连那平稳的呼吸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许墨染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端的空气也凝固了。他显然认出了这个名字,而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似乎比他预想的任何骚扰电话都要剧烈。
“……”唐远没有回应名字,没有寒暄,只有一片死寂。这比任何质问或斥责都更让许墨染心慌。
巨大的恐惧和七年积压的痛苦、愧疚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许墨染的理智防线。她再也顾不得组织语言,顾不得矜持,对着手机泣不成声地嘶喊出来,语无伦次却又字字泣血:
“唐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不知道!”
“机票…那两张机票!分手后第三天的机票!去深圳的!我在铁盒里找到了!是你买的!你想带我走…是不是?!”
“还有那张纸条!‘马上买票过来’的纸条!我也看到了!…可是…可是…”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巨大的悲痛让她蜷缩起来,“我那时候…我吞了药!整瓶安眠药!就在给你写‘分手吧’之后!…我室友发现送我去医院洗胃…我差点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醒来手机丢了换了新的手机和号码…我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包括萌萌!我不是故意要推开你!不是故意让你等不到我!对不起…唐远……真的对不起…”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许墨染崩溃的哭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的回音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回荡,伴随着电话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萌萌的眼圈也红了,她紧紧抱住颤抖的许墨染,无声地给予支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压抑到极致的、带着粗粝砂石感的喘息声,仿佛一头濒临失控边缘的困兽。
唐远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寒冰与熔岩:
“……所以?”
这个“所以?”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许墨染心上。她以为说出真相会换来震惊、愤怒,哪怕是责骂,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漠然的冰冷。
她绝望地继续解释,试图填补这无边的冷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知道…可是我看到机票…看到你想带我走…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这些年…我…”
唐远的回应爆发,字字如刀:“许墨染。” 他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那压抑的火山终于喷发,带着毁天灭地的痛苦和愤怒:
“七年前!”怒吼
“我在机场!从下午三点等到深夜!看着最后一班飞机关舱门!”画面感极强的控诉
“打你电话关机!找你室友说你住院了!问不出在哪家医院!像个傻子一样在你学校附近乱转!最后被保安当可疑分子赶走!”绝望的寻找
“你现在告诉我…你吞了药?!你换了号?!你不知道?!”极致的讽刺和痛苦
“这迟到了七年的‘对不起’…”他的声音猛地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毁灭性的疲惫和自嘲,“是想让我说‘没关系’?还是想让我再当一次傻子?!””
“砰——咔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从听筒传来!像是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或是拳头击碎了什么玻璃制品!紧接着是彻底紊乱的、粗重得像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许墨染被电话那端的暴怒和碎裂声吓得浑身剧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的呜咽。他描述的等待和寻找,比她想象的还要绝望百倍!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透过沈翊狂乱的喘息,隐约传来一个年轻男性焦急的声:“唐总!唐总您冷静!硅谷那边的视频会议马上开始了!客户都在等!您…”
这个背景音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一点唐远的怒火,却也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萌萌抓住时机! 她一把抢过许墨染手中的电话,对着话筒急切而清晰地喊道:
“唐远!我是李萌萌!染染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作证!她当年吞药就在给你纸条之后!是我后来辗转联系到她室友才知道的!她出院就消失了,我们都找不到她!她今天才在旧铁盒里看到机票和你写的小纸条!她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她…”
“闭嘴!”唐远一声暴喝打断萌萌,背景音里助理还在焦急地呼唤“唐总!会议!”。他的喘息声在混乱的背景中更加粗重,显然在承受着情绪和工作的双重高压撕扯。
电话那头一片混乱的噪音
突然,唐远的声音再次穿透混乱响起。那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般的决断力,完全无视了背景的催促:
“许墨染。”冰冷
“定位。”命令
“现在。发给我。”不容置疑
“嘟…嘟…嘟…” 话音未落,电话被极其干脆地挂断!忙音无情地响起。
许墨染瘫坐在地上,脸上泪痕狼藉,眼神空洞,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萌萌握着手机,也是一脸惊魂未定。
房间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定位。现在。发给我。”这六个字,像六颗冰弹,砸在许墨染的心上,也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席卷了她:
他…是在命令她?像命令下属一样?
他要定位干什么?找到她?报复她?为七年前机场的等待和七年的痛苦讨一个说法?
他在重要的国际会议上失控、砸东西、中断会议…就为了问她的定位?
杨研舟的脸浮现在脑海——一定是他告诉唐远她在老家的!唐远早就知道她在哪儿了?那句命令,是最后的通牒?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压顶。许墨染看着地上黑屏的手机,感觉自己像暴风雨前被钉在原地的蝴蝶。发,还是不发?这定位一旦发出,等待她的,会是彻底的了断,还是另一场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唐远最后那冰冷到极致又疯狂到极致的命令,让未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