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那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而狠厉地刺穿了许墨染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每一个字都带着七年积压的沉重力道,狠狠戳进她最脆弱、最不愿触碰的记忆深处。
“嗡——”
大脑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蜂鸣。许墨染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从指尖到脊椎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的磕碰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唐远那双燃烧着痛苦和质问火焰的眼睛,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放大,仿佛变成了深渊的入口。只一眼,那深埋的、用尽力气才勉强封印的黑暗,便如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绝望,咆哮着将她瞬间吞噬!
不再是老家门口微凉的晚风,不再是粗糙的门板触感。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猛地灌入鼻腔——那是大学校医院走廊里挥之不去的味道。眼前明亮的路灯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宿舍里那盏永远接触不良、闪烁不定、在深夜里投射出鬼魅般摇曳阴影的惨白顶灯。
冰冷的、粘稠的窒息感,像无数只湿滑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扼住了她的胸腔!空气被瞬间抽干,肺部火烧火燎地尖叫着,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她徒劳地张大嘴,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牵扯着心脏撕裂般的剧痛。
唐远低沉沙哑的质问声扭曲变形,在她耳边被拉长、扭曲,变成了大学宿舍里那些刻意压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窃窃私语:
“看她那副死样子…”
“装什么清高…”
“离她远点,晦气…”
还有…还有空间留言里,那个陌生女孩亲昵的称呼,和唐远看似随意却在她眼中无比刺眼的回复…,去他学校的时候和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自己插不进去的无力感。那些被她在抑郁症的滤镜下无限放大、扭曲的“证据”,此刻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
眼前不再是唐远痛苦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室友们刻意避开她时冷漠的侧脸;是她们“不小心”打翻在她床铺上的水渍;是空无一人的食堂角落,她独自吞咽着如同蜡块般的食物;是镜子里那张苍白、浮肿、眼窝深陷、写满自我厌弃的陌生面孔…是那一板板被抠出来的、颜色各异的抗抑郁药片,像嘲笑她无能的勋章。
这些被她用七年时间试图埋葬的怪物,在唐远这一句质问的催化下,以百倍的凶悍姿态破土而出!它们撕咬着她的神经,啃噬着她的理智。
“我这么糟糕…这么丑陋…这么无能…”自我否定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耳边轰鸣。
“他那么好…那么耀眼…怎么会没有别人?”猜疑的毒藤死死缠绕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撑不下去了…好累…好黑…让我消失吧…”抑郁症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冰冷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再次将她往下拖拽。
巨大的情绪冲击如同海啸,瞬间摧毁了她所有脆弱的堤防。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流沙,正将她无情地吞噬。
“不…”
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濒死般绝望气息的呜咽,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几乎是同时,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志的控制——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灭顶的窒息感。
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和逃避。她不敢再看唐远,不敢再看那双能将她彻底点燃、也能将她瞬间焚毁的眼睛。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像离水的鱼,徒劳地开合,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逃!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尖锐到刺破一切的声音在疯狂尖叫。
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质问!
逃离这勾起所有黑暗记忆的源头!
逃离唐远那痛楚而执着的目光!
逃离…她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如同阴沟里石头般的过去!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唯一残存的念头,就是找到一处黑暗的缝隙,将自己深深藏匿起来,隔绝这所有足以将她撕碎的痛苦与回忆。她甚至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缩小存在感,从这令人绝望的现实里消失。
老家门口温暖的灯光,此刻在她眼中,比大学宿舍那盏闪烁的鬼灯更加冰冷刺骨。唐远的存在,不再是失而复得的暖意,而是将她重新推入深渊的、最残酷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