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顾瑾言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失控。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但他依旧对外,也对内,进行着最后的嘴硬。

他对他的兄弟们说,对我自己说。

“她不敢。”

“她只是在跟我闹脾气,想抬高价码。”

“生日那天,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他最后的自我催眠。

4

顾瑾言二十五岁生日当天。

诅咒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越来越密集。

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别墅里。

他换上了我最喜欢他穿的那套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可他苍白的脸和不断冒出的冷汗,出卖了他此刻的痛苦。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我。

他笃定我会像前八世一样,在最后一刻出现,带着我的心头血和狐尾,来拯救他。

他的兄弟打电话过来。

“瑾言哥,怎么样了?嫂子过去了吗?”

顾瑾言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对着电话,依旧维持着他那可笑的傲慢。

“急什么。”

“她会来的。”

“她欠我的,不敢不来。”

这是他的核心错误认知,最后一次展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铛——

铛——

铛——

十二下钟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诅咒,全面爆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的生命体征在迅速下降。

而我,没有出现。

门口空空如也,没有我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那种被死亡扼住喉咙的恐惧。

他疯了一样拿起手机,拨打我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女声,将他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别墅,开着车冲向我的新住处。

门是锁着的。

他一脚踹开门。

里面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满室的灰尘。

诅咒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痛苦地倒地。

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他看见自己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他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出现了深刻的皱纹。

他在衰老。

顾薇薇跟着他冲了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得只会捂着嘴尖叫。

“啊!瑾言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除了尖叫,什么都做不了,完全帮不上任何忙。

她的虚伪和无用,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顾瑾言在地上痛苦地痉挛,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濒死绝望之际。

他的一个兄弟惊恐地把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亮着。

上面是沈澈刚刚发布的一条动态。

致命一击,来临了。

照片里,我和沈澈并肩站着。

背景是异国的机场,我们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和即将起飞的飞机。

我笑得灿烂,是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明媚。

沈澈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宠溺。

定位显示,是瑞士。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顾瑾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5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大脑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

他坚信了九百年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我们在瑞士安顿了下来。

沈澈为我联系了最好的医疗团队。

一周后,顾家动用了所有关系,终于通过外交渠道联系上了我。

是一通视频电话。

沈澈问我是否要接。

我点了点头。

有些事,必须做一个了断。

视频接通,屏幕那头乱糟糟的,是顾家的客厅。

镜头晃动,最后对准了沙发上的人。

是顾瑾言。

他已经完全变了样。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皮。

他蜷缩在沙发上,形如枯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四十岁。

而我,经过一周的调理,容光焕发。

屏幕里的我和他,形成了强烈到刺眼的对比。

这就是报应。

顾薇薇也在旁边,她看到顾瑾言衰老的样子,吓得尖叫,根本不敢靠近。

“怪物!你别碰我!”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她爱的,从来都只是他的权势和容貌。

顾瑾言浑浊的眼睛看到我,突然爆发出一点光亮。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他对着屏幕,跪在了地上。

“依尘......”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痛哭流涕,对着我拼命磕头。

“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救救我。”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顾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娶你,我马上娶你!”

九百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卑微的样子。

真是解气。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瑾言,我不是圣人。”

“九世的恩情,我用八条尾巴还清了。”

“现在,我不欠你了。”

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进他腐朽的心脏。

他绝望地摇头,还想说什么。

这时,沈澈走进了镜头。

他自然地将我揽入怀里,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对着镜头,也是对着顾瑾言,平静而坚定地宣布。

“洛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我们已经订婚了。”

顾瑾言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相拥的我们,眼睛瞪得像要裂开。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

然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昏迷。

视频被挂断了。

我靠在沈澈怀里,久久没有说话。

沈澈心疼地抱着我。

“都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出那个折磨了我许久的秘密。

“其实,我早该想起一切的。”

“只是每一世,在我为他断尾续命,最虚弱的时候,他都会用一种秘法,抹去我关于前世的详细记忆。”

“只留下一份他是我救命恩人的执念,让我永远停留在那个设定里,永远为他牺牲。”

沈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他心疼地拥抱我,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怜惜。

“别怕,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治愈你这九百年的伤。”

6

顾瑾言的身体彻底垮了。

他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废人。

顾家的元老们坐不住了。

他们召开了家族会议,当着顾瑾言的面,逼他交出了所有的继承权。

一个朝不保夕的继承人,是整个家族的耻辱和负累。

顾瑾言的时代,结束了。

而顾薇薇,在顾瑾言倒下后,偷走了公司的机密文件,想卖给对家换取荣华富贵。

但她太天真了。

顾家的人没等她出手,就发现了她的背叛。

她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

一个月后,我和沈澈高调回国。

我们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宴。

宴会上,宾客云集,城中所有名流都到场祝贺。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是顾瑾言。

他拖着那副残破衰老的身体,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闯了进来。

他冲到我面前,在所有宾客惊愕的目光中,再一次,跪在了我的面前。

“依尘,我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卑微地央求,眼神里满是祈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像条被抛弃的狗。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我对着身边的保安,冷漠地开口。

“顾先生,我们不熟。”

“请保安把他请出去。”

顾瑾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身体抖个不停。

在他被保安拖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走到他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个更残忍的真相。

“忘了告诉你。”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甚至身体康复,不是因为沈澈的手术。”

“而是我终于为自己,用了一次我们狐族的秘法。”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吐出那四个字。

“断尾求生。”

“我断掉的,不止是我的第九条尾巴。”

“还有我和你之间,最后一丝因果联系。”

顾瑾言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连最后的因果联系都没了。

最后一丝让他觉得还能绑住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像一滩烂泥,彻底瘫倒在地,任由保安将他拖了出去。

7

顾薇薇的下场很惨。

她走投无路,找到了媒体,想曝光顾瑾言的“秘密”来换钱。

但顾家虽然罢免了顾瑾言,却不能容忍家族的丑闻外泄。

她被顾家先一步封杀,很快就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

顾瑾言被赶出顾家后,彻底疯了。

他变得疯疯癫癫,每天就抱着我以前留下的一张旧照片。

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为,这一切的恩怨,都将以他的疯癫作为结局。

直到那天,沈澈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找到了我。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依尘,关于顾家的诅咒,我可能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通过沈家的古老典籍,查到了千年前的一段尘封往事。

一段,关于我和顾瑾言的,真正的开始。

那根本不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而是一个残忍血腥的掠夺。

千年前,我是一只修行尚浅的九尾狐。

重伤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妖王。

而是顾瑾言的祖先,一个心狠手辣的猎妖师。

他重伤了我,夺走了我修炼了五百年的内丹。

而顾瑾言所谓的“散尽修为救我”,不过是将我的内丹暂时还给了我。

同时,在我身上种下了一种恶毒的“情债咒”。

这个咒法,会让我误以为他有救命之恩,并因为这份“恩情”,生生世世以我的修为和性命为他续命。

偿还一份,根本就不存在的恩情。

真相像一把利刃,剖开了我九百年的愚蠢。

我浑身发冷。

这九百年的牺牲,这八条狐尾的剧痛,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和奴役。

我不是在报恩。

我是在被吸血。

沈澈握住我冰冷的手,继续说道。

“而顾家的诅咒,也并非因为他救了你这个‘妖’。”

“而是因为他的祖先贪婪地夺取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强行改变了你的命数,遭到了天道反噬。”

“这诅咒,是报应。”

天道好轮回。

原来如此。

我胸中积郁了九百年的愧疚和痛苦,在这一刻,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然后,是彻底的解脱。

8

我和沈澈驱车前往城郊的疗养院。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沈澈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他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只是沉默。

他在担心我。

我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

“我没事。”

我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只是去拿回一个公道。”

一个迟到了九百年的公道。

疗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腐朽混合的味道。

走廊很长,墙皮剥落,光线昏暗。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哭喊,更添凄凉。

顾瑾言的病房在最里面。

门没锁,我推门进去。

他正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一个相框,那是我的旧照片。

他嘴里念念有词,神情疯癫,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

听到开门声,他警惕地抬头。

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似乎在辨认我是谁。

“你是谁......”

他沙哑地问,把相框抱得更紧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是每天都在念着我的名字吗?”

“怎么,我站到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

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依尘......是你......依尘!”

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手脚并用地朝我爬过来,想抓住我的脚踝。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肮脏的手。

我将那本沈澈找来的古籍,扔在他的面前。

书页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是猎妖师家族触目惊心的秘法记载。

“看看吧,顾瑾言。”

“这就是你所谓的恩情。”

他茫然地看着书上的文字,又茫然地看着我。

“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千年前,你那身为猎妖师的祖先,重伤了我,夺走了我的内丹。”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

“不......不可能......家族的记载是,祖先散尽修为,救了一只险些被妖王杀死的九尾狐......”

我冷笑出声。

“妖王?”

“顾瑾言,那不过是你们家族为了掩盖丑行,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所谓的散尽修为,不过是将我的内丹暂时还给我,再趁机种下‘情债咒’,好让我洛家血脉,生生世世为你顾家续命!”

“你享受着我的修为,我的寿命,我的狐尾,我的心头血,心安理得地过了九百年!”

“你现在告诉我,这是恩情?”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尘封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想起了,家族禁书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他想起了,每一世他都轻而易举地抹去我的记忆。

他想起了,我每一次为他断尾时,他眼中那理所当然的冷漠。

真相,将他所有的伪装和骄傲,剥得一干二净。

“不......不......”

他崩溃地摇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

我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唯一的生路,不是求我。”

“天道给了你们顾家机会。”

我告诉他猎妖师禁地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事。

那是洗刷罪孽,唯一的方法。

他听到“天雷”两个字,吓得浑身抖个不停。

那是源自血脉的,对天道神罚的恐惧。

他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地抱住我的小腿。

“依尘!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那么爱我,你舍不得的,对不对?”

他还在用那份被他自己一手摧毁的爱,来作为最后的筹码。

可笑至极。

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我一脚踢开了他,力道之大让他滚出去半米。

“你连承受惩罚的勇气都没有。”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九百年的牺牲?”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瘫在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面如死灰。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沈澈一直等在门外,见我出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仿佛要为我隔绝掉里面所有的污秽。

我没有回头。

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而他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9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顾瑾言会选择在疗养院里,在疯癫和恐惧中慢慢烂掉。

直到一个月后。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通过沈澈,找到了我。

是顾瑾言曾经的兄弟之一,姓王。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见到我时,神情复杂,有愧疚,也有敬畏。

他告诉我,顾瑾言走了。

在半个月前,他一个人,去了顾家的禁地。

“我们谁都没想到,他真的敢去。”

王先生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后怕。

“他去的那天,没有一个人送他。”

“顾家的人,把他当成了耻辱,恨不得他早点死。”

“他就拖着那副样子,一步一步,自己走进了禁地。”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王先生说,他终究是念着点旧情,没敢靠近,只在很远的山头用望远镜看着。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景象。

“天,黑得像墨一样。”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整座山都在抖。”

“我们离那么远,都能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当时就倒下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可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叙述,充满了血腥和痛苦。

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

天雷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道比一道更狠。

他被劈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只能在地上爬。

可他没有放弃,每一次,都在雷光消失的间隙,挣扎着,摆出一个跪着的姿态,迎接下一道惩罚。

王先生说,他好像疯了,一边承受着剧痛,一边在哭喊。

“他说,他看到了。”

“看到了你第一世为他断尾的样子。”

“他说,原来那么疼,真的好疼。”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终于感同身受。

幻觉开始吞噬他。

他看到了自己,在豪华的包厢里,把我准备了很久的礼物,随手丢给别的女人,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看到了自己,在我用心头血为他续命,最虚弱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推开我,转身去陪他的养妹。

他看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神魂。

他终于明白,他都失去了什么。

第八十道天雷落下时,他已经成了一个焦黑的血人,只剩最后一口气。

王先生说,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

可他,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一声,响彻山谷。

“洛依尘!”

“若有来世,换我护你......”

那是他迟到了九百年的忏悔。

话音落下。

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带着净化一切的白色光芒,轰然落下。

雷光散尽,一切归于平静。

禁地之内,再无顾瑾言。

只有一撮随风飘散的尘埃。

盘踞在顾家上空近千年的黑色诅咒,也随着他的消亡,彻底烟消云散。

王先生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沈澈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

“都结束了。”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嗯,都结束了。”

因果,就此了结。

10

顾瑾言死后的第二天,天气格外晴朗。

我醒来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不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暖洋洋的温度。

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甜味。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缠绕在我灵魂深处近千年的最后一丝枷锁,那份因他而生的沉重,彻底消失了。

我获得了真正的,从身到心的自由。

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顾家虽然解除了诅咒,但他们也永远失去了那个曾经最杰出、也背负了所有罪孽的继承人。

听说,顾家元老们想重新培养继承人,却发现新生代里再无一个能扛起大梁。

从此,顾家一蹶不振,慢慢淡出了顶级豪门的行列。

这或许是另一种报应,与我无关了。

半年后,我和沈澈在瑞士的一座湖边教堂,举办了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

没有邀请媒体,没有商界名流,只有彼此最亲近的朋友。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步走向沈澈。

他站在阳光里,向我伸出手,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在神父的见证下,我们交换了戒指。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出我的誓词。

“我,洛依尘,愿与你,沈澈,缔结婚姻。从今天起,我将为自己而活,也愿意,与你分享我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沈澈为我戴上戒指,他的誓词更简单。

“我愿用我的一生,守护你,治愈你,让你此后的每一天,都只有阳光和欢笑。”

这一世,我终于为自己,穿上了嫁衣。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甜蜜。

在沈澈的精心调理下,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更让我惊喜的是,某天清晨,我在梳头时,沈澈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神里满是惊喜。

“依尘,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住了。

在我的身后,在我那条孤单的狐尾旁边,竟然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条小小的,毛茸茸的雪白尾巴。

是我的第二条尾巴。

我的力量,在慢慢恢复。

我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一个温暖的午后,我像只猫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沈澈怀里晒太阳。

我突然心血来潮,抬头问他。

“沈澈,你跟我说实话。”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他被我问得笑了,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

“想听故事吗?”

他告诉我,他的祖上,曾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

那位医者曾在山中采药时,失足跌落山谷,被一只路过的九尾白狐所救。

那只白狐,是我的先祖。

为了报恩,沈家立下祖训,若遇青丘狐族后人,必当倾尽所有,守护其周全。

“所以,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你,我就认出你了。”

“你身上,有和古籍记载中,一般无二的,属于青丘白狐的气息。”

“那时候的你,明明站在最热闹的人群里,却比谁都孤独。”

“你的眼神,像一潭死水,沉寂了千年。”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所以你是因为祖训?”

他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祖训是责任。”

“而爱,是情不自禁。”

“我爱上的,是你跨越了九百年痛苦,依然没有被磨灭的,那个坚韧、善良又独立的灵魂。”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我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千年的情劫,终于过去了。

迎接我的,是无尽的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