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千年前,顾瑾言为助我渡劫,散尽修为,受到天道诅咒。
每一世轮回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为了报恩,每一世,我都嫁给了他,用狐尾和心头血为他续命。
直到第九世,我却在办公室外意外听到他和兄弟们的谈话。
“瑾言哥,洛依尘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不打算娶她?”
顾瑾言亲了一下怀里的养妹:
“你们懂什么,一个女人再美玩个几百年也会腻。”
“而且你们放心,就算我不娶她,她也不会离开,这是她欠我的。”
他的兄弟们一头雾水,只有我听懂了。
原来这九世轮回,他的记忆一直都保留着。
1
这九百年,根本不是报恩。
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利用我的愧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牺牲。
我的心,一瞬间就死了。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凉。
门突然被拉开。
顾瑾言出现在门口,看见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
他甚至没注意到我煞白的脸。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对我下命令。
“依尘,去给我煮杯咖啡。”
他怀里的顾薇薇,对我露出一个挑衅又得意的笑。
她靠在顾瑾言的胸口,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失败者。
我没有动。
我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看着顾瑾言。
“顾瑾言。”
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今天起,我不欠你了。”
顾瑾言愣了一下。
随即,他嗤笑出声,转身对他的兄弟们说。
“看,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想让我多关注她。”
他的兄弟们发出暧昧的笑声。
“瑾言哥,还是嫂子有情趣。”
“是啊,不像我们家那个,木头一样。”
顾瑾言一脸自大,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认为我的一切反常,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我没再解释一个字。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可笑。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别墅。
他笃定我只是在闹脾气。
他笃定我不出一天就会回来求他。
就像过去无数次争吵一样。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我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城市的灯火落在我眼中,却点不亮任何光。
我抬起手,身后仅剩的那条狐尾现形,轻轻搭在我的掌心。
这是我最后一条尾巴了。
我看着它,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我要为自己而活。
我拿出手机,屏幕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翻到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你好。”
我的喉咙有些干涩。
“沈医生,我想预约你的心脏手术。”
我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无论代价。”
2
顾瑾言为他的养妹顾薇薇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故意放出了消息,确保我能知道。
在他的认知里,我一定会去。
他以为我会像个疯子一样去现场“宣示主权”。
他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确实去了。
但我不是为他去的。
世界顶尖的心脏外科医生沈澈刚刚回国。
我们约好了,在宴会上见面详谈我的手术方案。
宴会厅里,水晶灯璀璨得晃眼。
我一眼就看到了沈澈。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气质温润,独自站在角落里,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我走向他。
他看到我,露出了温和的笑。
“洛小姐,你来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
“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这份尊重和关心,与顾瑾言的理所当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摇了摇头:“不太好。”
沈澈的眉头轻轻蹙起。
“宴会结束后,我带你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的心脏,不能再拖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音乐停了。
顾瑾言拿着话筒,站在了舞台中央。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看吧,她果然还是放不下我,来了。
他的眼神似乎在这么说。
然后,他把顾薇薇拉到身边,高高举起她的手。
“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晚的到来。”
“借此机会,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他深情地看着顾薇薇,声音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顾薇薇,才是我顾瑾言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我的真爱。”
全场哗然。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有同情,有嘲笑,有幸灾乐祸。
我成了全场的焦点,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顾瑾言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胜利感。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洛依尘,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顾薇薇依偎在他怀里,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顾瑾言似乎对我的平静很不满。
他端着一杯红酒,朝我走了过来。
顾薇薇跟在他身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依尘,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他的语气充满了虚伪的熟稔。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没说话。
他身边的顾薇薇突然“呀”了一声,手肘撞向了顾瑾言。
顾瑾言手中的红酒,精准无误地泼在了我纯白色的礼服上。
鲜红的酒液,在白色的裙摆上晕开,触目惊心。
“对不起,洛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顾薇薇假惺惺地道歉,眼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顾瑾言的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对我呵斥。
“你怎么回事?没看到薇薇都道歉了吗?”
“她身体不好,被你吓到了怎么办?”
“快向薇薇道歉。”
他命令我。
他认为,无论他怎么对我,为了留在他身边,我都得忍。
周围的人都在看戏。
我成了那个蛮不讲理,欺负他心上人的恶毒女人。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就在我准备开口时,一件带着淡淡清香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沈澈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将我护在身后,看着顾瑾言,目光清冷。
“顾先生,欺负一个女孩子,就是顾家的待客之道吗?”
我从沈澈身后走出来。
我拿出包里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被酒溅到的手。
然后,我抬起眼,平静地看向顾瑾言。
“顾总。”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件礼服是C家首席设计师的最新高定,全球仅此一件。”
“账单,会准时寄到你的公司。”
“记得报销。”
我的态度,冷静得不像一个受害者。
顾瑾言脸上的得意和傲慢僵住了。
他错愕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没再理会他铁青的脸色。
我挽住沈澈的手臂,对他微微一笑。
“沈医生,我们走吧。”
“这里的空气不太好。”
沈澈点了点头,护着我穿过人群。
我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顾瑾言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但他依旧坚信。
我这是故意做给沈澈看,演的一出欲擒故纵的好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吃醋。
3
距离顾瑾言二十五岁的生日,只剩下最后一周。
诅咒的前兆,如期而至。
他开始出现心绞痛。
像过去八世一样,他给我打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他命令式的声音。
“我的心口有点疼。”
“马上送心头血过来。”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不带一丝感情。
仿佛我只是一个随叫随到的血袋。
而此刻,我正坐在沈澈的诊室里。
他为我安排了最全面的身体检查。
检查报告就摊在桌上。
沈澈的脸色很凝重。
“洛小姐,你的心脏已经极度脆弱,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
“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做什么,但从现在开始,你一滴血都不能再‘献’出去了。”
“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他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后怕,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我看着手机上顾瑾言的名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顾瑾言大概是愣住了。
几秒后,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带着怒气。
我再次挂断。
第三次,我直接关机。
我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声音。
沈澈给我制定了详细的调养方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安心的力量。
“别怕,有我在。”
可顾瑾言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两个小时后,我的公寓门被敲响。
是顾瑾言的保镖。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传达着命令。
“洛小姐,顾总让我们来‘请’你过去。”
那个“请”字,咬得极重。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队人马从走廊尽头出现,拦在了保镖面前。
是沈澈的人。
为首的队长对保镖出示了一份文件。
“洛小姐现在是沈先生的贵客,任何人不得骚扰。”
保镖的脸色变了,立刻打电话给顾瑾言汇报。
很快,我的手机响了,是沈澈递过来的一部新手机。
上面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来自顾瑾言。
我接通了。
屏幕上,顾瑾言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心痛得厉害。
他看到我,眼神里满是怒火。
“洛依尘,你敢不接我电话?”
他身边的顾薇薇立刻凑了上来,对着镜头煽风点火。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恶毒?瑾言哥都疼成这样了,你居然见死不救!”
我冷漠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的血,一滴都不会再给你。”
就在这时,一只被顾薇薇不小心踢伤的波斯猫,拖着腿从角落里爬出来,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顾薇薇看都没看一眼。
我对着镜头,划破了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我轻轻一弹,血珠精准地落在了小猫的嘴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猫,伤口瞬间愈合,它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叫了一声,蹭了蹭我的裤腿。
视频那头的顾瑾言和顾薇薇都看呆了。
顾瑾言的认知,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我的力量,第一次没有用在他的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彻底暴怒了。
“洛依尘!”
他对着屏幕咆哮。
“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
“你宁愿救一只猫,都不救我?”
“你敢不救我?”
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跟你无关。”
我挂断了视频。
第二天,沈澈的律师团队发出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正式声明,我洛依尘,与顾瑾言先生断绝一切所谓的“供养关系”。
2
顾瑾言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失控。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但他依旧对外,也对内,进行着最后的嘴硬。
他对他的兄弟们说,对我自己说。
“她不敢。”
“她只是在跟我闹脾气,想抬高价码。”
“生日那天,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他最后的自我催眠。
4
顾瑾言二十五岁生日当天。
诅咒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越来越密集。
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别墅里。
他换上了我最喜欢他穿的那套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可他苍白的脸和不断冒出的冷汗,出卖了他此刻的痛苦。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我。
他笃定我会像前八世一样,在最后一刻出现,带着我的心头血和狐尾,来拯救他。
他的兄弟打电话过来。
“瑾言哥,怎么样了?嫂子过去了吗?”
顾瑾言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对着电话,依旧维持着他那可笑的傲慢。
“急什么。”
“她会来的。”
“她欠我的,不敢不来。”
这是他的核心错误认知,最后一次展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铛——
铛——
铛——
十二下钟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诅咒,全面爆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的生命体征在迅速下降。
而我,没有出现。
门口空空如也,没有我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那种被死亡扼住喉咙的恐惧。
他疯了一样拿起手机,拨打我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女声,将他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别墅,开着车冲向我的新住处。
门是锁着的。
他一脚踹开门。
里面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满室的灰尘。
诅咒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痛苦地倒地。
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他看见自己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他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出现了深刻的皱纹。
他在衰老。
顾薇薇跟着他冲了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得只会捂着嘴尖叫。
“啊!瑾言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除了尖叫,什么都做不了,完全帮不上任何忙。
她的虚伪和无用,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顾瑾言在地上痛苦地痉挛,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濒死绝望之际。
他的一个兄弟惊恐地把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亮着。
上面是沈澈刚刚发布的一条动态。
致命一击,来临了。
照片里,我和沈澈并肩站着。
背景是异国的机场,我们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和即将起飞的飞机。
我笑得灿烂,是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明媚。
沈澈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宠溺。
定位显示,是瑞士。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顾瑾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5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大脑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
他坚信了九百年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我们在瑞士安顿了下来。
沈澈为我联系了最好的医疗团队。
一周后,顾家动用了所有关系,终于通过外交渠道联系上了我。
是一通视频电话。
沈澈问我是否要接。
我点了点头。
有些事,必须做一个了断。
视频接通,屏幕那头乱糟糟的,是顾家的客厅。
镜头晃动,最后对准了沙发上的人。
是顾瑾言。
他已经完全变了样。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皮。
他蜷缩在沙发上,形如枯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四十岁。
而我,经过一周的调理,容光焕发。
屏幕里的我和他,形成了强烈到刺眼的对比。
这就是报应。
顾薇薇也在旁边,她看到顾瑾言衰老的样子,吓得尖叫,根本不敢靠近。
“怪物!你别碰我!”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她爱的,从来都只是他的权势和容貌。
顾瑾言浑浊的眼睛看到我,突然爆发出一点光亮。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他对着屏幕,跪在了地上。
“依尘......”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痛哭流涕,对着我拼命磕头。
“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救救我。”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顾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娶你,我马上娶你!”
九百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卑微的样子。
真是解气。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瑾言,我不是圣人。”
“九世的恩情,我用八条尾巴还清了。”
“现在,我不欠你了。”
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进他腐朽的心脏。
他绝望地摇头,还想说什么。
这时,沈澈走进了镜头。
他自然地将我揽入怀里,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对着镜头,也是对着顾瑾言,平静而坚定地宣布。
“洛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我们已经订婚了。”
顾瑾言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相拥的我们,眼睛瞪得像要裂开。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
然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昏迷。
视频被挂断了。
我靠在沈澈怀里,久久没有说话。
沈澈心疼地抱着我。
“都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出那个折磨了我许久的秘密。
“其实,我早该想起一切的。”
“只是每一世,在我为他断尾续命,最虚弱的时候,他都会用一种秘法,抹去我关于前世的详细记忆。”
“只留下一份他是我救命恩人的执念,让我永远停留在那个设定里,永远为他牺牲。”
沈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他心疼地拥抱我,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怜惜。
“别怕,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治愈你这九百年的伤。”
6
顾瑾言的身体彻底垮了。
他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废人。
顾家的元老们坐不住了。
他们召开了家族会议,当着顾瑾言的面,逼他交出了所有的继承权。
一个朝不保夕的继承人,是整个家族的耻辱和负累。
顾瑾言的时代,结束了。
而顾薇薇,在顾瑾言倒下后,偷走了公司的机密文件,想卖给对家换取荣华富贵。
但她太天真了。
顾家的人没等她出手,就发现了她的背叛。
她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
一个月后,我和沈澈高调回国。
我们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宴。
宴会上,宾客云集,城中所有名流都到场祝贺。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是顾瑾言。
他拖着那副残破衰老的身体,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闯了进来。
他冲到我面前,在所有宾客惊愕的目光中,再一次,跪在了我的面前。
“依尘,我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卑微地央求,眼神里满是祈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像条被抛弃的狗。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我对着身边的保安,冷漠地开口。
“顾先生,我们不熟。”
“请保安把他请出去。”
顾瑾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身体抖个不停。
在他被保安拖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走到他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个更残忍的真相。
“忘了告诉你。”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甚至身体康复,不是因为沈澈的手术。”
“而是我终于为自己,用了一次我们狐族的秘法。”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吐出那四个字。
“断尾求生。”
“我断掉的,不止是我的第九条尾巴。”
“还有我和你之间,最后一丝因果联系。”
顾瑾言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连最后的因果联系都没了。
最后一丝让他觉得还能绑住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像一滩烂泥,彻底瘫倒在地,任由保安将他拖了出去。
7
顾薇薇的下场很惨。
她走投无路,找到了媒体,想曝光顾瑾言的“秘密”来换钱。
但顾家虽然罢免了顾瑾言,却不能容忍家族的丑闻外泄。
她被顾家先一步封杀,很快就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
顾瑾言被赶出顾家后,彻底疯了。
他变得疯疯癫癫,每天就抱着我以前留下的一张旧照片。
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为,这一切的恩怨,都将以他的疯癫作为结局。
直到那天,沈澈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找到了我。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依尘,关于顾家的诅咒,我可能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通过沈家的古老典籍,查到了千年前的一段尘封往事。
一段,关于我和顾瑾言的,真正的开始。
那根本不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而是一个残忍血腥的掠夺。
千年前,我是一只修行尚浅的九尾狐。
重伤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妖王。
而是顾瑾言的祖先,一个心狠手辣的猎妖师。
他重伤了我,夺走了我修炼了五百年的内丹。
而顾瑾言所谓的“散尽修为救我”,不过是将我的内丹暂时还给了我。
同时,在我身上种下了一种恶毒的“情债咒”。
这个咒法,会让我误以为他有救命之恩,并因为这份“恩情”,生生世世以我的修为和性命为他续命。
偿还一份,根本就不存在的恩情。
真相像一把利刃,剖开了我九百年的愚蠢。
我浑身发冷。
这九百年的牺牲,这八条狐尾的剧痛,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和奴役。
我不是在报恩。
我是在被吸血。
沈澈握住我冰冷的手,继续说道。
“而顾家的诅咒,也并非因为他救了你这个‘妖’。”
“而是因为他的祖先贪婪地夺取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强行改变了你的命数,遭到了天道反噬。”
“这诅咒,是报应。”
天道好轮回。
原来如此。
我胸中积郁了九百年的愧疚和痛苦,在这一刻,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然后,是彻底的解脱。
8
我和沈澈驱车前往城郊的疗养院。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沈澈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他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只是沉默。
他在担心我。
我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
“我没事。”
我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只是去拿回一个公道。”
一个迟到了九百年的公道。
疗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腐朽混合的味道。
走廊很长,墙皮剥落,光线昏暗。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哭喊,更添凄凉。
顾瑾言的病房在最里面。
门没锁,我推门进去。
他正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一个相框,那是我的旧照片。
他嘴里念念有词,神情疯癫,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
听到开门声,他警惕地抬头。
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似乎在辨认我是谁。
“你是谁......”
他沙哑地问,把相框抱得更紧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是每天都在念着我的名字吗?”
“怎么,我站到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
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依尘......是你......依尘!”
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手脚并用地朝我爬过来,想抓住我的脚踝。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肮脏的手。
我将那本沈澈找来的古籍,扔在他的面前。
书页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是猎妖师家族触目惊心的秘法记载。
“看看吧,顾瑾言。”
“这就是你所谓的恩情。”
他茫然地看着书上的文字,又茫然地看着我。
“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千年前,你那身为猎妖师的祖先,重伤了我,夺走了我的内丹。”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
“不......不可能......家族的记载是,祖先散尽修为,救了一只险些被妖王杀死的九尾狐......”
我冷笑出声。
“妖王?”
“顾瑾言,那不过是你们家族为了掩盖丑行,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所谓的散尽修为,不过是将我的内丹暂时还给我,再趁机种下‘情债咒’,好让我洛家血脉,生生世世为你顾家续命!”
“你享受着我的修为,我的寿命,我的狐尾,我的心头血,心安理得地过了九百年!”
“你现在告诉我,这是恩情?”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尘封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想起了,家族禁书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他想起了,每一世他都轻而易举地抹去我的记忆。
他想起了,我每一次为他断尾时,他眼中那理所当然的冷漠。
真相,将他所有的伪装和骄傲,剥得一干二净。
“不......不......”
他崩溃地摇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
我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唯一的生路,不是求我。”
“天道给了你们顾家机会。”
我告诉他猎妖师禁地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事。
那是洗刷罪孽,唯一的方法。
他听到“天雷”两个字,吓得浑身抖个不停。
那是源自血脉的,对天道神罚的恐惧。
他彻底崩溃了,不顾一切地抱住我的小腿。
“依尘!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那么爱我,你舍不得的,对不对?”
他还在用那份被他自己一手摧毁的爱,来作为最后的筹码。
可笑至极。
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我一脚踢开了他,力道之大让他滚出去半米。
“你连承受惩罚的勇气都没有。”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九百年的牺牲?”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瘫在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面如死灰。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沈澈一直等在门外,见我出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仿佛要为我隔绝掉里面所有的污秽。
我没有回头。
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而他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9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顾瑾言会选择在疗养院里,在疯癫和恐惧中慢慢烂掉。
直到一个月后。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通过沈澈,找到了我。
是顾瑾言曾经的兄弟之一,姓王。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见到我时,神情复杂,有愧疚,也有敬畏。
他告诉我,顾瑾言走了。
在半个月前,他一个人,去了顾家的禁地。
“我们谁都没想到,他真的敢去。”
王先生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后怕。
“他去的那天,没有一个人送他。”
“顾家的人,把他当成了耻辱,恨不得他早点死。”
“他就拖着那副样子,一步一步,自己走进了禁地。”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王先生说,他终究是念着点旧情,没敢靠近,只在很远的山头用望远镜看着。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景象。
“天,黑得像墨一样。”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整座山都在抖。”
“我们离那么远,都能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当时就倒下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可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叙述,充满了血腥和痛苦。
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
天雷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道比一道更狠。
他被劈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只能在地上爬。
可他没有放弃,每一次,都在雷光消失的间隙,挣扎着,摆出一个跪着的姿态,迎接下一道惩罚。
王先生说,他好像疯了,一边承受着剧痛,一边在哭喊。
“他说,他看到了。”
“看到了你第一世为他断尾的样子。”
“他说,原来那么疼,真的好疼。”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终于感同身受。
幻觉开始吞噬他。
他看到了自己,在豪华的包厢里,把我准备了很久的礼物,随手丢给别的女人,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看到了自己,在我用心头血为他续命,最虚弱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推开我,转身去陪他的养妹。
他看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神魂。
他终于明白,他都失去了什么。
第八十道天雷落下时,他已经成了一个焦黑的血人,只剩最后一口气。
王先生说,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
可他,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一声,响彻山谷。
“洛依尘!”
“若有来世,换我护你......”
那是他迟到了九百年的忏悔。
话音落下。
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带着净化一切的白色光芒,轰然落下。
雷光散尽,一切归于平静。
禁地之内,再无顾瑾言。
只有一撮随风飘散的尘埃。
盘踞在顾家上空近千年的黑色诅咒,也随着他的消亡,彻底烟消云散。
王先生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沈澈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
“都结束了。”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嗯,都结束了。”
因果,就此了结。
10
顾瑾言死后的第二天,天气格外晴朗。
我醒来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不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暖洋洋的温度。
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甜味。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缠绕在我灵魂深处近千年的最后一丝枷锁,那份因他而生的沉重,彻底消失了。
我获得了真正的,从身到心的自由。
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顾家虽然解除了诅咒,但他们也永远失去了那个曾经最杰出、也背负了所有罪孽的继承人。
听说,顾家元老们想重新培养继承人,却发现新生代里再无一个能扛起大梁。
从此,顾家一蹶不振,慢慢淡出了顶级豪门的行列。
这或许是另一种报应,与我无关了。
半年后,我和沈澈在瑞士的一座湖边教堂,举办了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
没有邀请媒体,没有商界名流,只有彼此最亲近的朋友。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步走向沈澈。
他站在阳光里,向我伸出手,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在神父的见证下,我们交换了戒指。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出我的誓词。
“我,洛依尘,愿与你,沈澈,缔结婚姻。从今天起,我将为自己而活,也愿意,与你分享我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沈澈为我戴上戒指,他的誓词更简单。
“我愿用我的一生,守护你,治愈你,让你此后的每一天,都只有阳光和欢笑。”
这一世,我终于为自己,穿上了嫁衣。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甜蜜。
在沈澈的精心调理下,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更让我惊喜的是,某天清晨,我在梳头时,沈澈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神里满是惊喜。
“依尘,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住了。
在我的身后,在我那条孤单的狐尾旁边,竟然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条小小的,毛茸茸的雪白尾巴。
是我的第二条尾巴。
我的力量,在慢慢恢复。
我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一个温暖的午后,我像只猫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沈澈怀里晒太阳。
我突然心血来潮,抬头问他。
“沈澈,你跟我说实话。”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他被我问得笑了,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
“想听故事吗?”
他告诉我,他的祖上,曾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
那位医者曾在山中采药时,失足跌落山谷,被一只路过的九尾白狐所救。
那只白狐,是我的先祖。
为了报恩,沈家立下祖训,若遇青丘狐族后人,必当倾尽所有,守护其周全。
“所以,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你,我就认出你了。”
“你身上,有和古籍记载中,一般无二的,属于青丘白狐的气息。”
“那时候的你,明明站在最热闹的人群里,却比谁都孤独。”
“你的眼神,像一潭死水,沉寂了千年。”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所以你是因为祖训?”
他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祖训是责任。”
“而爱,是情不自禁。”
“我爱上的,是你跨越了九百年痛苦,依然没有被磨灭的,那个坚韧、善良又独立的灵魂。”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我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千年的情劫,终于过去了。
迎接我的,是无尽的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