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洵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时,封芮青还在单位里加班。
凌晨三点十七分,零下二十五度,烟卷刚叼上就冻得发硬。老刘从停尸间探出头,口罩上结着冰碴:"西郊有个冻死的,去不?"
"当然得去了。"封芮青搓了搓发僵的手指,"这趟活完事后给我半天假。"
老王斜她一眼:"咋?约会啊?"
"约你大爷。"封芮青踹开车门,"家里小崽子发烧了。"
——
封芮青紧赶慢赶的从西郊回来已经快五点了,推开门时,屋里黑得像口棺材。封芮青摸到开关,"啪"地按亮灯,看到沙发上蜷着的人影猛地一颤——时洵裹着两层被子,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唇烧得裂开两道血口。
"咋在这儿睡了?多少度了?"她甩了鞋就往他跟前凑。
时洵往后缩了缩,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39.2。"
"操!"封芮青一把掀开被子,热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男孩的校服衬衫已经湿透了,黏在背上,透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她伸手去摸他脖颈,却被他偏头躲开。
"别碰......"时洵嗓子眼儿里挤出声,"传染。"
"传染个屁!"封芮青直接揪住他衣领,"起来,去医院。"
时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眶发红,手指死死攥住沙发套。封芮青这才看见茶几上摊着的竞赛卷子——密密麻麻的公式中间,晕开几团可疑的水渍。
"你他妈烧成这样还做题?"她夺过钢笔往桌上一拍,墨水溅在两人手上,蓝得刺眼。
时洵盯着手背上的墨迹,忽然笑了:"后天......决赛。"
封芮青胸口像被人捶了一拳。她知道这是什么比赛——全省生物竞赛,一等奖保送清北。
“在重要的考试也不能把命搭里头,起来,我们去医院。”封芮青说完拉着时洵起身,的亏封芮青常年扛尸体习惯了,封芮青给时洵穿衣服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犯糊涂了。
封芮青背着时洵下了楼,她没开车直接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时洵昏沉沉靠着她肩膀。司机从后视镜瞟了好几眼:"你弟弟病得不轻啊?"
"嗯。"封芮青把时洵往怀里带了带,男孩的呼吸喷在她锁骨上,烫得吓人。
"最近流感来的老特么凶了。"司机打了个转向,"三院儿科都塞不下了都......"
车窗外,雪粒子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时洵在颠簸中半睁开眼,目光虚浮地落在封芮青的耳钉上——那是枚小小的银质骷髅,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看什么看。"封芮青凶他,"闭眼歇着!"
时洵却突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滚烫的手指像块烙铁,激得她浑身一颤。
"......别戴这个。"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像要送走我似的。"
封芮青愣住。她忘了这耳钉是上周殡仪馆年终发的纪念品——每个遗体整容师都有。
"烧糊涂了吧你,咋还迷信上了。"她嘴上骂着,却麻利地摘下来塞进口袋。
到了医院,封芮青背着时洵来到急诊,一边背着一边喊着:“大夫,大夫,我弟弟快要不行了!快点儿来人啊。”
急诊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小护士量完体温,惊呼:"39度8!怎么现在才来?"
封芮青还没开口,时洵突然抓住护士手腕:"能......不打针吗?"
"怕疼啊?"护士笑了。
"不是。"时洵的指甲掐进掌心,"我后天......有比赛。"
封芮青突然想起他说过,上次打疫苗胳膊酸了三天,握笔都抖。
"不打针你今天就烧成傻子了!"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力道却轻得像掸灰。
时洵被按在输液椅上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封芮青掰开他紧攥的拳头,发现掌心被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怂样。"她嗤笑,却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指缝,"掐我。"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时洵的手猛地收紧。封芮青任他掐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锁屏是她偷拍的时洵伏案学习的背影,桌角摆着她煮的泡面。
"睡会儿。"她扯过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输完液叫你。"
时洵的睫毛颤了颤,忽然问:"那个冻死的......什么样?"
封芮青动作一顿。她没说自己刚才搬运的遗体是个流浪汉,被发现时怀里还抱着半瓶二锅头——和她冰箱里那瓶一模一样。
"就......"她胡乱比划了下,"跟你现在差不多,红彤彤的。"
时洵极轻地笑了声,终于闭上眼。
——
早上八点,最后一袋药水挂完。封芮青背着时洵出医院时,雪已经停了。晨光熹微中,男孩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平稳而温热。
"芮青。"他忽然含糊地叫了声。
"嗯?"
"我要是......考不上清北......"
"放屁!"封芮青把他往上颠了颠,"老娘棺材本都押你身上了,敢考不上试试?"
时洵的脸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的手臂环着她肩膀,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内侧的伤疤——那是孙家胜用烟头烫的,形状像颗歪扭的星星。
封芮青突然想起殡仪馆老张的话:人活着就为一口热气。
此刻,这口热气正沉甸甸地压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