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她对这个母亲这个称呼还是停留在上辈子,她被送到廊州规仪阁时,才十二岁,明明就没有错,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维护她,从不听她解释,哪怕是背负上恶女的骂名,她也还觉得是她自找的。
她本冠父姓李,名唤池鱼,然而她成了京都人人喊骂的恶女之后,定远侯府便不再让她冠李姓,从那时起她随母亲姓顾。
从此便叫顾池鱼,众人都将她和定远侯府分开。
京都众人只知恶女叫顾池鱼!却不知她是定远侯府曾经大小姐,李池鱼。
*
正堂内。
李文轩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手里捻了捻茶盏杯沿。
旁边坐着的李老夫人板着张脸,眼神锐利似刀,浑浊眼珠扫过顾池鱼时,手指将拐杖攥得紧紧。
顾池鱼打量了次座上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这个人她并未见过,兴许又是她父亲的宠妾。
“池鱼给父亲,给祖母请安!”顾池鱼向高座行了个拜礼。
三个人,六双眼,目光齐刷刷落在顾池鱼身上,各怀鬼胎。
李文轩扬手许她平身,“这些年,可有在规仪阁改过自新?”
顾池鱼缓缓站起身站在一旁,抬起凤眸看了一眼冷漠的李文轩,轻声回应:“是。”
她改什么自新?
当年之事,明明就是一个老婆子和她孙子诬陷,她当时只是路过小巷子,看到一个摔倒的老婆子便将人扶起,没想到好心没好报,被反咬一口,说她年纪轻轻欺负老人,还抢夺她的财物。
从此恶女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都都以她为耻。
错不在她却有口难辩。
只能先把这两个老狐狸的毛捋顺先再说,以免又各种各样刁难,惹祸上身,连累她母亲。
李老夫人在一旁阴阳怪气说道:“我们定远侯府是官宦之家,以后注意自己言行举止,如若让我晓得你做了对不起定远侯府之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祖母说的是,池鱼不敢做对不起定远侯府之事!”顾池鱼垂下眉眼,掩盖住内心情绪,轻声回答李老夫人的话。
李文轩缓缓从太师椅上起身,两手背负在身后,没再多待,离开前还看了顾池鱼一眼,警告着她要安守本分,不要乱来。
顾池鱼目送着李文轩离开后,在一旁乖巧的站着,她知晓她祖母定是要再刁难她一番。
一旁的二夫人柳氏在旁定定打量着顾池鱼,喃喃自语道:“美则美已,可如今她女儿才是嫡小姐,将来可是要嫁王爷之人。”
“祖母若无事,池鱼就先告退了!”顾池鱼行了一礼,乖张道。
“还早,多陪陪祖母吧!”顾老夫人拿起一盏茶轻抿,狠厉的目光让顾池鱼身子觉得寒冷无比。
她从小就怕她祖母,严肃又古板,说话刁钻又刻薄。
李老夫人尾音带着颤调,明明表面平和,声音却带着冰冷:“那个是柳氏是二夫人,你父亲的平妻,多的就不用我说,如今你回来,家里肯定也变了样!我让徐嬷嬷带你去熟悉,多认些人!”
顾池鱼向她行了一礼,面上不动声色,声音乖软:“池鱼先谢过祖母了!”
“柳氏,如今你掌家,池鱼需要什么你去安排给她。”
李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一样。
她哪里相信一个小小年纪,就各种做尽各种坏事的人能改?
所谓江山难改,禀性难移。
柳氏眼珠一转,堆着笑凑上前:“老夫人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二丫头的。”
李老夫人轻轻挥动着手掌,示意柳氏将顾池鱼带走。
顾池鱼随柳氏一同走出正厅。
刚到门外不远处,一道轻柔的声音娇媚响起。
“娘亲…”
顾池鱼抬眸看去,便见一女子发间缀满珍珠流苏,浅橙色罗裙绣满金线花纹,她小跑到柳氏身旁。
她眼珠上下转动,打量着顾池鱼,脱口而出:“你是那个京城人人厌恶的恶女顾池鱼?”
顾池鱼沉默以对。
“娘亲,是她吗?”李亦荛拉着柳氏的手,轻轻摇晃着追问。
柳氏伸手抚过李亦荛的发梢,用哄小孩的语气回应:“荛儿,你记住,如今你才是李府嫡女了,莫要学有些人坏了名声。”
“是啊,如今我才是嫡女,那顾池鱼如今是庶女咯!”
李亦荛看着顾池鱼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嫉妒心四起,不得不说确实美,只是她这张脸,让她看着不舒服,真想上前划个两刀。
她手里搅动着帕子,眼神恨恨的看着顾池鱼。
“娘亲是要给她拿起居用品是吧?瑶儿去安排就行了!”李亦荛收了冷意,又变回娇娇弱弱的女子,转向柳氏撒娇。
“好!那依荛儿!”柳氏笑意盈盈,仿佛她女儿才是掌上珍宝。
顾池鱼瞧见二人惺惺作态,有些许受不了,找便了个由头离开,缓慢的走回安宁苑。
*
到了安宁苑内,顾氏拿着团扇在屋檐下朱漆廊柱旁静立着。
顾池鱼缓缓走近福身行了一礼,轻声唤道:“母亲!”
“聊聊?”
顾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团扇竹骨,眼神却落在一处花圃中。
“母亲想问什么便问吧!”顾池鱼轻声开口。
“为何会想着回来?难道你就不恨定远侯府吗?”顾氏停下手中的动作,收回落在花圃中的眼神,转看向顾池鱼。
“恨!比起恨,我更想知道真相!”顾池鱼垂眸道。
“倘若真相出乎预料呢?”
顾氏将团扇放至鼻尖闻了闻,淡淡扫了顾池鱼一眼,转身回到厅前的椅子坐下,姿态看似随意,却难以掩盖她那端庄矜贵的气质。
顾池鱼跟在她身后进了正厅,在顾氏不远处角落站立着。
“母亲定是知晓真相吧?”
她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衣袖中不安的手紧紧揪着衣角。
“哼…真相!”顾氏轻咳出声,“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做恶女有什么不好,至少人人都畏惧你!”
顾池鱼心儿一沉。
她从来不会知道,被人用恶女二字羞辱的感觉,所以才能这般轻松地将这二字说出口!
上辈子她甚至恨透了那些败坏她名声的人,如果她不是人人厌弃的顾池鱼,而是只是名门闺秀,她就能配得上楚墨了,也不会在她身旁那么卑微的祈求他的爱,低到尘埃里。
“如果母亲连最后一丝尊严也不曾想给我,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如今我已及笄,不会同以前那般求着你们相信我是无辜的。”
她会自己查明真相,如今她是一点都信不过定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