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爷要定亲了。

据说未婚妻是位门当户对的姬君,美丽娴雅,知书达理,是都城有名的美人。

我是从阿琴那里听来的,少爷这段时间外出,都是邀这位未婚妻出门同游。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我的目光包含同情,我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发,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我觉得那位马上要和少爷成婚的姬君更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人吃得太多了,我能感觉到少爷渐渐开始发生某种变化。

受伤后他的自愈速度越来越快,力量和速度也大幅度上升。

通过我,少爷已经验证了,即便是砍下头颅,我们这样的怪物也不会死去,除了阳光外几乎没有弱点。

从前他夜里杀人,还会谨慎地挑选一下对象,处理好留下的痕迹。

现在却多了几分肆无忌惮,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杀谁,吃剩的尸体就随意扔在路边不管。

都城里渐渐出现了杀人狂魔的传言,夜里的居民更加不敢外出了,可每夜都会有新的尸体出现。

平民们惶恐不安,城中的贵人虽然勒令下面的人要限期侦破此案,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少爷的婚约也照常推进。

在这年的冬天,那位美丽的姬君嫁入了橘氏。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浮舟。

虽然我实际上跟少爷没有半点关系,但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浮舟小姐嫁进来的第二日,我还是去拜见她。

她穿着华丽的十二单,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背上,白瓷一样的肌肤吹弹可破。

静静地坐在那里时,像一尊娴雅美丽的人偶。

“你叫千早,对吗?”她笑着这么问我,招手让我坐到身边去,伸手来握住我,微微惊了一下。

“手怎么这么凉?”她轻声细语地问,“听说你平日里总是闭门不出,不觉得憋闷吗?”

我呐呐不语,含糊地说:“因为奴……患上皮肤病,不可见光,因此才不得外出。”

“我也不爱出门。”浮舟小姐笑着说,“你要是无事做,就来看看我,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浮舟小姐与少爷,是截然相反的人。

她性情温和,从不打骂下人,遇到犯错的人,虽然会责备几句,却不会过重地责罚。

在少爷的威压下战战兢兢多年的下人们,就好像从酷寒的冬日来到了春天。

唯有我,不能与浮舟小姐太亲近。

起初我并未留意到这点,阿萩很难溜进来看我,阿琴和大家都是仆人,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

我平常只能在屋里看书亦或发呆,但浮舟小姐来了之后,我们都有闲暇时间聚在一起。

不知道她有几分喜欢少爷,不过对我这个名义上的侧室,浮舟小姐从未为难过。

她不处理家务的时候,就会静坐在屋里做些针线活,我没事做就去陪她聊天。

直到那天少爷早早就回来,见到我们坐在一起说话,他那双红梅似的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微微眯起来。

我知道这是他不悦的暗示。

“你似乎很高兴。”

当天晚上,他站在我的房间里,用手细细地掐着我的脖子说,“比起侍奉我更高兴……千早,你想背叛主人了?”

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不会死,但被他掐着脖子时,呼吸困难的感觉很不好。

我艰涩地回答:“绝无……此事。”

他冷哼着笑起来,手上更加用力,我好像听见喉骨发出碎裂的声音,眼前因为缺氧阵阵发黑。

就算变成了不能见光的怪物,我也没有和少爷一样,获得强壮的身体和力量。

我依旧是个普通人,除了拥有不会死的能力外,没什么特别的。

有时我也会困惑,假如我也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趁着少爷外出的时候逃走呢?

我一点都不想留在他身边,可我更害怕出逃失败,被他责罚的下场。

所以我只能怯懦地躲在宅邸里,忍受他的残忍和冷血。

最终他还是没捏碎我的脖子,过了一阵就放开我。

我趴在地上狼狈地咳嗽,感受脖子缓慢地复原。

少爷蹲下来,动作温柔地帮我挽起耳边的头发说:“你要好好记住,你效忠的应该是谁。”

然后我就开始疏远浮舟小姐,再也不去她的屋子里说话,也不再对任何人露出笑容。

可是浮舟小姐,她实在太聪明了,她不该那么聪明的。

在少爷外出的一个夜晚,她秘密地来到我的房间,严肃地问我:“都城里流传的杀人魔的事情,与他有关吗?”

我惊讶又不意外,作为亲密的妻子,她发现丈夫每晚都要出去,回来的衣服上带有血迹或可疑味道,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但她不能发现,她如果知道了真相,少爷会因为这是自己的妻子,而留下她的性命吗?

不可能。

对现在的少爷来说,人在他的眼中,更像是食物。

他俯瞰别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脚边的蚂蚁。

浮舟小姐尚未察觉少爷吃人,一切就还有余地。

我请求她不要去质问少爷,假如她无法忍受少爷杀人的事,可以借口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至少这点我有把握,只要她不戳破,少爷会留给她几分薄面,允许她离开。

浮舟小姐忧郁地看着我,眼中闪动着哀伤的情绪。

“为什么你会包庇他呢?”她问我,“是被他威胁了吗?因为这样的把柄,你才会被他关在屋子里吗?”

啊,她是何时发现的?

“因为,非常奇怪啊。”她握住我的手,目光哀伤而怜悯,“那个人的目光从无温情,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千早,不要一辈子被他困在身边啊。”

在那刻,我忽然害怕起来,惶恐得不能自抑。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我会有多长的生命!

连砍断头颅都不曾夺走我的命,我还会死吗?我会老吗?

不,我的容颜从那时起,仿佛从未改变过!

如果只是二三十年的人生,就这么被囚禁于此就罢了,我本来就该为医生赎罪。

可如果是永生呢!

我要被禁锢多少年?这种折磨漫长到永远望不见尽头。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为想象中的那个未来恐惧。

浮舟小姐连忙抱住我,轻轻叹气,“没事的,那个人……应该不会伤你,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我的理智回归大脑,又续上之前的话题,请她不要一时冲动。

浮舟小姐也答应了我。

可没过多久,我听说她忽然患上了急病,很快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