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爷都变成了不能见光的怪物。
因为我被砍死之后,尸体上的伤竟然慢慢愈合了,少爷摸到我还有呼吸,就没有把我的尸体和医生一起丢出去。
他通过我的变化,对自己的未来也期待了起来。
果然没多久,他的身体迎来了真正的痊愈,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健康。
但作为代价,他不仅无法出现在阳光下,甚至得吃人才能活下去。
我醒来的第二天晚上,就看见少爷在我面前吃了人肉。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好像不是在吃一只人手,而是一道美味佳肴。
我没忍住,趴在旁边干呕。
少爷用餐完毕,走过来用鞋尖踢了踢我的小腿,“看来你似乎不需要进食。”
他本可以直接把我扔到太阳下暴晒,之所以留下我,是为了进行他的实验。
吃人对少爷来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但他忍受不了自己居然要避让阳光,只能在夜里出行。
造成这个后遗症的原因是医生为他做的药还没有完成,里面缺了几味药,其中最关键的一项药材名为“青色彼岸花”。
这种东西我没听过,少爷翻遍了家里的医书也没找到线索。
但他可以尝试用别的药材替代。
最好的实验品当然是和他一样畏光的我了。
我从醒来开始,再也不用做任何活计,每天只要待在少爷的屋子里就好。
吃穿住行上少爷没亏待我,第二天我熟悉的侍女们就捧着珠宝和华美的衣服,送进我住的房间。
她们窃窃私语,让我明白在大家看来,我好像被当成少爷的侧室了。
我被关在大宅里的同时,少爷开始出现在社交场合里。
独子终于恢复了健康,当主非常高兴,也对宅子里出现的一些异常视而不见。
少爷熬过了他二十岁的死劫,接下来当主最关心的就是为他找一位好妻子,顺利地把家业交到他的手里。
每天深夜少爷都是带着一身血气回来的。
我默默低头看书,不去想他在外面又吃了谁,至少,至少他没有碰府邸里的仆人。
我按照他的嘱咐在屋里看医书,在他忙碌社交时,把医生提到过的医书都整理出来,以便他回来时查阅。
他看书的时候,我得趴在他膝盖上,像猫一样乖顺,让他慢慢摸着我养出来的长发,打发这个漫长的夜晚。
我好像永远也不能离开他身边了。
那个小房子的梦想也就此破灭。
我在府邸里浑浑噩噩地迎来我十七岁的生辰。
在一个晴朗的春日,阿萩来看我。
我如今的活动范围仅限这座庭院,白天出不了门,晚上又要陪伴少爷,他也不喜欢我和别人接触。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去看阿萩了。
阿琴有时候说阿萩很想我,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话想让她带给阿萩。
我就会想起惨死的医生,闷闷地摇头。
白天少爷照常出门了,他有一辆特制的牛车和大伞,足以为他遮蔽阳光。
阿萩就是趁着他出门的时候溜进来,整个屋子里的仆人都假装没看见。
我缩在房间角落里发呆,听见有人轻轻喊:“千早,千早。”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我会听见阿萩的声音。
我紧紧盯着门口,眼巴巴看它裂开一条缝,屋外的阳光轻盈地挤进来。
还挤进一个阿萩。
她就像我又犯错时那样,抬头瞪着我,语气也凶劣,“得了少爷的看重,就不认得我了?”
我缩了缩脖子,委屈地瘪嘴,“阿萩……”
她怎么突然来了呢,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她说,可我又什么都不能说。
阿萩带着一个包裹,很吃力才挤进来,拎着它放在桌上,转身打量我。
“他们都说少爷十分宠爱你。”阿萩说,“可你见到我,为何都不笑了?”
我一时恍惚,想到刚进府邸那段日子,我总像只麻雀一样挤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各种问题:阿萩,这个是什么?阿萩,那个是什么?阿萩,刚刚走过去的是当主吗?阿萩,为什么少爷都不出来走走?
阿萩嫌我很吵,有时候不得不将她从厨房那里讨来的红豆团子塞进我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堵得我没声儿了,她才算换得一时清净。
“我托厨房做了桃枝饼。”阿萩指了指揭开的食盒,又朝我翻了两个白眼,“贴进去我好大一笔钱,快给我吃下去!”
我这才后知后觉,迟钝地问一句:“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阿萩叹了口气,摸摸我的脑袋,“你的生辰,也不记得了?”
我生在三月三,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正是樱花开得极美的时候。
但我的人生一点都不美,就像樱花只有短暂的花期,很快就会凋零一样。
之前我过生辰,阿萩顶多会偷摸地换两个煮鸡蛋,算是给我补营养了。
我曾经羡慕地说当主他们吃的点心真好看,既好看又好吃,要是能尝尝味道就好了。
阿萩说那你等下辈子吧。
我吃着桃枝饼,忽然笑出来,是啊,死了又复活的我,怎么不算是下辈子了。
阿萩等我吃完,又摸出两个干柿,一人一个分了,跟我唠起这段时间里的新鲜事。
我没什么好分享的,只能安静听她说。
等柿子啃完了,她拍拍手说,该回去了。
这一天,我久违地睡着了。
不需要舒服的寝具,就趴在那张桌子边,睡得很香甜。
夜里少爷回来,似乎没把我摇醒陪他看书。
我在熟睡中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捏着我的耳垂,那只手又碰了碰我的头发,仿佛在我头上摆弄了什么。
那个人好像一直没走,就坐在我旁边,我不管,我只想安心睡觉。
过了很久,那个人的呼吸突然离我极近,均匀地洒在我的脸颊上。
只是一瞬间,然后所有动静就消失了。
我安稳地睡到天亮。
天亮后,少爷的房门紧闭,可能正在补觉。
他没喊我过去,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揉着眼睛准备洗澡换身衣服。
我伸着懒腰,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一晃一晃,不免伸手朝头发上摸过去。
取下来一看。
那是一只桃花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