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清弘大概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回到橘氏的领地。
其实路程本没有这么远，不过路上做实验耽误了些功夫。
这实验说起来对鬼有点残忍，清弘先是拿鬼实验了一下，他们能在日光下坚持多久。
我闻得到鬼身上的血腥味，依据这种味道的浓郁程度，就能分辨出他们吃的人是多还是少。
一般来说，吃人吃多了，他们在阳光下坚持的时间就会久一点。
并不是说他们就不会受伤了，只是受了伤还有行动能力，能让他们晒死之前努力爬进阴暗的地方，躲过死劫。
而没吃过几个人的鬼，只要被阳光照到就会动弹不得，在几秒之内就会像干柴一样燃烧起来，很快变成一堆焦炭。
经过一些严刑拷打加严密的实验，清弘确认这个分界线在五人左右。
吃了五个人以上的鬼，实力就会上一个台阶。
另外就是测验他们的再生速度。
砍掉手脚要多久再生？砍掉胳膊或大腿又如何？哪些部位能最大限度延缓他们复原的速度？
清弘的心思缜密，一旦他决定刨根究底地弄清楚一个问题，就不会遗漏任何细节。
那些被我抓来的鬼一开始破口大骂，经过几天的折磨之后就开始痛哭流涕，忏悔自己不该吃人，祈求我能给他们一个痛快。
好在族人们还在等他带回好消息，清弘做过几次实验之后，还是决定加快速度先赶回去，等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再说。
这些年来，这些公卿家似乎有些落魄了。
征战的家族既然连都城里的天皇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这些老臣的尊严和荣光。
不过再怎么落魄，橘氏依然拥有一片辽阔的领土，还是连片的沃土，在领地中修建里华美壮阔的城堡，十分壮观。
但愁云整日笼罩在这座城池上空，终日没有消散过。
才进了领地没多久，就有一队人马飞奔过来给清弘报信。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那个刚出生数月的侄子还是夭折了。
这样的惨事在橘氏多不胜数，清弘显然听得有些麻木了，除了一句“我知道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接下来是他们自家人的家务事，我不便掺和，清弘也不打算让我掺一脚。
他很客气地请我在舒适的客房里住几日，还安排了两个侍女照顾我，然后就投身于自家事了。
两个侍女都只有十几岁，一个叫白竹，一个叫雏雪，都是挺文绉绉的名字。
但她们实际上不是小贵族出身，而是领地中的居民，被父母送进橘氏里当差。
虽然换了个文雅的名字，但她们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有点笨手笨脚，但又很活泼天真。
我跟她们年龄差得老大了，不免拿她们当孙女辈看待，每天慈爱地撸着两个半路孙女的脑袋，还会想清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只是听我三言两语提过出身，就能准确地找出这两个会讨我喜欢的侍女来照顾我，而不是选橘氏那些被调教得更好，更有规矩的侍女。
既然他这么能干，想必要镇压下族里那些反对的声音也不难吧？
和恶鬼交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恶鬼灭绝，听起来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这种日子持续几年就罢了，如果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养尊处优的贵人们真的能够接受吗？
既然会有人挺身而出，那么也会有人心存侥幸，企图在这样的庇佑下继续过着安稳的日子吧。
这样可不行，如果不能举全族之力，想要和拥有漫长生命与力量的恶鬼争斗，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我冷眼旁观清弘接下去的打算，其实也算不上给他的考验，这只不过是和那样的恶鬼为敌，必须做到的最基本的要求。
就算当年的我很蠢，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再把信任轻易交付给一个不可靠的孩子。
清弘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没有带上我来帮助他说服族人，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整合全族。
我没有等太久，只用了七天，清弘邀我见了一面。
他把头发梳了起来绑成发髻，换了一件深色的衣服，看起来忽然从一个少年变成了大人。
“让您久等了。”清弘声音洪亮地说道，“我已经将一族‘打扫’干净，从今往后，橘氏将不复存在，唯有产屋敷一族。”
产屋敷这个姓氏也是神主的建议，为了让橘氏的孩子能够活下来，哪怕只是讨个口彩的事也不能疏忽。
我默默点头，清弘却突然朝我行了个大礼。
“从今日起，除了恶鬼的起源外，产屋敷一族会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到脑后，我们的子孙后人只需记住斩鬼的使命。”他说，“尽管如此，我却有不情之请。”
他突然行大礼，吓得我手一抖，茶水都洒出来一半。
我还在琢磨我要不要也行个大礼还回去，就听见他后半句话。
“你要我做什么？”我很意外。
除了帮忙杀鬼，能够身先士卒外，我没有别的本事。
“我想歼灭恶鬼绝非一日之功，也许在我这代，甚至往后数代，都无法得见成功的那日。”他十分冷静地说，“但就算是个梦想，我也想将未来托付给您，您是唯一见证橘氏终结的人，能否请您继承这个姓氏呢？”
我歪了歪脑袋，对他这种坚持不太理解。
虽然我也读过几本书，但我终究是个村民的女儿，没办法像他那样有很多家国大义放在心里。
所以给自己加个姓氏也不算什么为难的事，橘千早听起来也不错，比豚子好听多了。
“只有这样？”
听出我不反对，清弘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是，仅此而已。若有朝一日恶鬼灭绝，希望您再将今日的事情讲给他们听，橘氏的先祖亦不曾令后人蒙羞。”
好吧，我答应下来，要是哪天世上没有鬼这种生物了，我就会和产屋敷的后人说，他们曾经的先祖，橘清弘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以一己之力压下了全族的反对，用那具单薄的躯体扛起了斩鬼的使命。
他是鬼杀队的第一任主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