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清脆得有些不真实。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霉菌和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陆哲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废弃地铁站穹顶，几根应急照明灯管闪烁着幽绿的光，将一张张麻木而警惕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远处传来的酸雨警报声，正通过通风管道嗡嗡作响。
“DE 3.10.18，07:00，三号集散点酸雨警报启动，地表活动人员请立即进入避难所。重复……”
DE.3.10.18？
尘埃纪元3年10月？
陆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得这个日期，记得这个该死的地铁站！这是他们那支“亡命之徒”小队……不，是那群未来的大佬们，被迫结盟的开始！
他不是应该死在两年后的“军方据点”吗？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而完好，没有贯穿伤，只有常年饥饿留下的一点凹陷。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而温热。
这不是幻觉！他重生了！重生回到了悲剧开始的两天前！
一股狂喜和后怕交织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放声大笑。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与未来记忆数据流吻合，【末日通关存档系统】已激活。】
【正在加载宿主“一周目”死亡前记忆……加载完毕。】
【正在分析关键人物、关键事件、关键道具……分析完毕。】
【新手礼包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陆哲愣住了。系统？重生者的标配金手指？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集中意念，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瞬间在他眼前展开，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宿主：陆哲】
【年龄：24】
【体质：5（普通成年男性为5）】
【精神：8（因重生冲击，略高于常人）】
【技能：无】
【道具：新手礼包×1】
界面简洁得有些过分。陆哲意念一动，点开了“新手礼包”。
【叮！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先知之眼（初级）。】
【先知之眼（初级）：你可以通过观察，获取任意目标的基础信息面板。面板将包含对方的姓名、身份、特质、以及一项最关键的“秘密”。注：获取信息需要持续注视目标3秒，且距离不超过10米。】
陆哲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个技能……简直是为这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末日量身定做的！上一世，他就是因为看不透人心，才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如果当时他能知道每个人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他环顾四周，这个地铁站是附近最大的黑市交易点，三教九流混杂。他需要尽快验证系统的能力，并为即将到来的“猩红尘暴”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坐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交易台前。
那人穿着一件厚重的灰色风衣，领子立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他脸上戴着老旧的空气透析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枚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军用义眼。
陆哲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程锐！
前危机谈判专家，未来的团队领袖，那个亲手打断罗大年膝盖，又在最后关头选择牺牲小队保全自己的男人！
上一世，陆哲第一次见到他时，只觉得这个男人冷静、强大，充满了安全感，是末日里值得托付的领袖。可现在，陆哲只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锁定在程锐身上，心中默念：“先知之眼！”
【正在扫描目标……】
【叮！扫描成功！】
一个和自己类似的淡蓝色面板，在程锐的头顶上方浮现出来。
【姓名：程锐】
【年龄：32】
【身份：前危机谈判专家，黑市情报贩子】
【特质：军用义眼（可识别微表情、心率变化），随身携带装有未知数据的钛合金手提箱。】
【秘密：他知道“大崩溃”的真正起因与某个跨国企业的气候工程有关，但相关核心记忆被人为精准删除，他一直在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
陆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程锐一直执着于前往“军方据点”，并不是真的相信那里有希望，而是因为军方广播里提到了一个代号——“普罗米修斯”，这个代号，正是他被删除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关键词！他想去那里找回自己的过去！
这个秘密，程锐直到死，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而现在，这个秘密在陆哲面前，一览无余。
信息，就是末日里最强大的武器。而他，陆哲，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军火商。
程锐似乎察觉到了陆哲的注视，他那只军用义眼微微转动，蓝光闪烁了一下，锁定了陆哲。被他盯上，就像被一头准备捕食的猎豹盯上，寻常人恐怕早已移开视线。
但陆哲没有。
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迎着程锐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用极轻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普罗米修斯。”
嗡——
程锐那只机械义眼的蓝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亮度瞬间提升了好几倍！他放在交易台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整个人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无比危险。
这个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梦魇，是他追寻一切的根源！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拾荒者，到底是谁？！
就在程锐准备起身上前，将陆哲控制住的瞬间——
“啪！”
整个地铁站的所有照明，应声熄灭。
世界，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慌的尖叫声吞噬。
“断电了！”
“我的滤芯！谁他妈撞了我的滤芯！”
“保护好货物！”
混乱中，一阵独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在黑暗里响了起来。
滋……滋滋……
那是生物电武器充能的声音！
陆哲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他记得这一幕。这是“堡垒议会”的清场行动，他们看上了这个黑市，准备用武力接管。而程锐的交易对象，就是议会的卧底。
堡垒议会，控制地下农场、模式农业的森严组织。
上一世，他在这场混乱中被人群踩踏，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躲进一条废弃管道里。
但这一次……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侧耳倾听，精准地分辨着电弧声传来的方向和距离。黑暗，对拥有“上帝视角”的他来说，不再是危险，而是最好的掩护。
他知道，程锐会在三秒后，利用义眼的夜视功能，向左后方撤离。而那个“堡垒议会”的刺客，则会从右侧的维修通道发动攻击。
而他，陆哲，要去第三个方向。
那里，是这场混乱中唯一的“安全屋”——退休管道工罗大年的临时维修间。
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去见一见那位未来的“背叛者”，顺便，从他的工具箱里，“借”走一样即将派上大用场的东西。
黑暗中，陆哲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混乱的人群。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微笑。
游戏，开始了。
而这一次，执棋者，是他。黑暗中，尖叫声、咒骂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独有的混乱交响。
滋啦——！
一道刺眼的蓝色电弧在不远处炸开，瞬间照亮了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那是一个壮硕的暴徒，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砍刀，可此刻他全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身上昂贵的空气透析面罩冒出黑烟，不到两秒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生物电武器，新生态教派的杰作，却被堡垒议会仿制并用得更加冷血高效。它不会损坏物资，只会精准地清除“生命障碍”。
陆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穿行。左边一个男人会被绊倒，右边一个货架即将塌方，前方三米处会有一道电弧扫过——这些即将发生的“意外”，在他脑中如同已经播放过无数遍的录像。
他微微侧身，恰好躲过一个被推搡过来的幸存者。那人刚与他擦肩而过，就被一道电弧击中，无声地瘫倒在地。
陆哲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锁定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不得不倚仗的身影——程锐。
只见程锐在断电的瞬间，身体就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单膝跪地，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轮廓。他那只军用义眼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显然具备夜视或热成像功能。
“叛徒！”一声怒吼从交易台方向传来，是程锐的交易对象。但下一秒，怒吼就变成了惨叫。
程锐动了。他像一头猎豹，悄无声息地扑向左后方的阴影，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风管道，是绝佳的撤离路线。他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
“真是个天生的领导者，可惜了。”陆哲在心中冷笑。上一世，他就是被程锐这副冷静可靠的模样所折服。但现在，他只看到了一个被记忆枷锁困住，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随时抛弃棋子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收回目光，陆哲不再关注程锐。未来的“队友”，他会一个一个地“捡”回来，但不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拐进一条岔路，这里是地铁的后勤区域，空气中的霉味更重了。根据记忆，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罗大年的临时维修间。
那个退休的管道工，罗大年。一个看似沉默寡言，人畜无害的老头，却总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用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像毒蛇一样观察着每一个人，然后在他的小本本上记下所有人的弱点。上一世，小队里好几次内讧，背后都有他不动声色的挑拨。他就像团队里的癌细胞，悄悄扩散，直到最后爆发。
很快，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用白色涂料画着一个简陋的扳手符号。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还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陆哲没有敲门。他知道罗大年的多疑。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访客都会被他当成敌人。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将目光透过门边一小块破损的玻璃，望向里面。
维修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满了各种管道维修工具，扳手、管钳、切割器，分门别类，擦得锃亮。角落里，几个玻璃罐子里培育着发出幽幽绿光的蘑菇，这是罗大年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在末日的口粮之一。
一个花白头发、身形瘦小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吃力地想把一个沉重的工具箱顶在门后，充当门栓。他就是罗大年。
陆哲的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先知之眼。”
【叮！扫描成功！】
【姓名：罗大年】
【年龄：61】
【身份：退休管道工人，地下管网生存专家】
【特质：擅长改装和利用废弃管道系统，嗜好培育可食用发光真菌。】
【秘密：他在地铁B3层的废弃泵房里，私藏了三箱“大崩溃”前的罐装黄桃和一瓶未开封的“海之蓝”白酒。那是他最后的念想，看得比命还重。】
罐装黄桃？海之蓝？
陆哲差点笑出声。真是个……可爱的秘密。上一世，这个老家伙到死都把自己的秘密藏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他最在乎的，竟然是这种东西。不过，这也符合他那种老派人的性格。
知道了这个秘密，事情就好办多了。
陆哲后退几步，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带着惊慌和急切的语气，压低声音喊道：“罗师傅！罗师傅在家吗？我是小张啊！市场南边修水泵的小张！”
里面的声音停住了。
“谁？滚！这里没人！”罗大年警惕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罗师傅，别介啊！出大事了！堡垒议会的人在清场，见人就杀！”陆哲一边说，一边故意弄出踉跄的脚步声，“我刚才逃命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人往B3层的泵房那边去了！他们好像在砸墙，不知道在找什么！”
“B3层泵房？”罗大年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拔高了八度，“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还听到玻璃瓶子碎掉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喊……什么桃子，什么酒的……”陆哲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仿佛只是无意间听到。
门后，死一般的寂静。
陆哲能想象到罗大年此刻内心的天人交战。他那点宝贝，就是他的命根子。
果然，不到五秒钟。
“哐当”一声，顶在门后的工具箱被挪开了。铁门“嘎吱”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罗大年那张布满皱纹和猜忌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哲，想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你小子，没骗我？”
陆哲立刻换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气喘吁吁地说：“罗师傅，都什么时候了，我骗你干嘛？我就是想找个地方躲躲，你这儿安全。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转身欲走。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越是表现得无所谓，对方反而越是相信。
“等等！”罗大年果然急了。他一把拉开门，将陆哲拽了进来，然后迅速地重新把门关上，用工具箱死死顶住。
“你刚才说，他们在哪边砸墙？”罗大年抓着陆哲的胳膊，干瘦的手指像是铁钳一样。
“就……就东边那面墙，好像有个阀门标记的……”陆哲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他知道，这已经足够让罗大年心急如焚了。
“妈的，一群杂碎！”罗大年低声咒骂了一句，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他的目光在门口和房间的工具之间来回扫视，显然是在犹豫是该立刻过去看看，还是该继续躲在这里。
机会来了。
陆哲假装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眼睛却在飞快地扫描着这个维修间。
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墙上一排挂钩的末端。那里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最大的一把，呈现出暗沉的黄铜色，上面刻着一个“M”和一串数字“001”。
地铁维护总钥匙！
这东西可以打开整个地铁系统中70%以上的维护通道、闸门和设备间。在上一世，罗大年就是靠着这把钥匙，在地下管网里来去自如，好几次甩掉了追兵。后来这把钥匙落到了程锐手里，成为了小队重要的战略资源。
陆哲的目标，就是它。
他看着焦躁不安的罗大年，故作随意地说道：“罗师傅，你这些蘑菇长得真好，能吃吗？我好几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他的声音成功地将罗大年的注意力从“被抢的宝藏”上稍微转移开了一点。
“废话，不能吃我养着玩？”罗大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那……那个最大的，是不是有毒啊？颜色这么怪。”陆哲指着角落里一个最大的、颜色偏紫的蘑菇问道。
“你懂个屁！”罗大年立刻被激起了好胜心，像个被质疑了手艺的老师傅，快步走到那个玻璃罐前，把它抱了起来，献宝似的说：“这叫紫光伞，整个三号集散点，就我一个人能养活！这东西不但没毒，还是极品！磨成粉，能当最好的抗辐射药膏使！你看看这菌盖，这光泽……”
就在罗大年转过身去，背对陆哲，唾沫横飞地介绍他那宝贝蘑菇的瞬间。
陆哲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悄无声息。身体微微一侧，手臂伸出，手指精准地捏住那把黄铜总钥匙的末端，轻轻向上一抬，再一握。
钥匙到手。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陆哲顺势将它滑进了自己作战服的内侧口袋。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等罗大年回过头来，想看看陆哲脸上羡慕的表情时，陆哲已经恢复了原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和他的蘑菇。
“厉害啊，罗师傅！您真是个天才！”陆哲由衷地“赞叹”道。
这句赞叹倒有几分真心。能在末日里活得有滋有味的老家伙，都不是简单角色。
罗大年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他放下玻璃罐，刚想再吹嘘几句，外面的电弧声和惨叫声似乎渐渐平息了。
清场，似乎结束了。
罗大年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一眼陆哲，眼神中的警惕再次浮现。
“小子，地方让你躲了，现在没事了，你该走了。”他开始下逐客令。
“好嘞！多谢罗师傅！”陆哲巴不得赶紧离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感激地走向门口，“您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以后有需要，您吱声！”
罗大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开工具箱，拉开了门。
陆哲一步跨了出去，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了，罗师傅，”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B3层那边，我刚才是骗你的。”
罗大年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要喷出火来。
“不过，”陆哲话锋一转，“现在外面这么乱，谁知道有没有人真的会摸过去呢？您还是小心点好。”
说完，不等罗大年反应过来，陆哲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中，只留下一脸错愕、愤怒、后怕，表情精彩纷呈的罗大年，独自在风中凌乱。
行走在寂静的通道里，陆哲摸了摸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钥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程锐、罗大年……接下来，就是那个晕血的基因天才，林晏了。
他记得很清楚，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在地面上的一家废弃超市里，林晏的防护服就会因为血清被盗而发出警报，同时，她会被一群饥饿的变异儿童包围。
上一世，是马坤恰好路过，用电磁弩救了她。
而这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