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 3.1.18 10:04】
收费站内，硝烟和血腥味混合着酒精燃烧后的焦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马坤靠在收费窗口的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几具被迅速解决掉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毫发无伤、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的陆哲，以及他身边那个像受惊小鹿般的聋哑女孩，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沙哑而紧绷，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在陆哲脸上，“这个女孩且不论……刚才的袭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晏也走了过来，虽然隔着防护头盔看不清表情，但她微微抱紧双臂的姿态，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和同样的疑问。她不是傻子，那只灰色的鸽子在战场上起到了关键作用，这绝不是巧合。
一个完美的伏击，一个突然出现并参与战斗的女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他们被当成了棋子，而这个女孩，是陆哲早就安排好的另一个帮手。
信任，是末日里最脆弱的奢侈品。刚刚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建立起来的丁点信赖，此刻正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陆哲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猜忌，心中却是一片了然。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环节。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那么这个刚刚捏合起来的“亡命之徒”小队，会立刻分崩离析。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先转头，对苏晚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他才重新面向马坤和林晏，神情变得严肃而凝重。
“我确实知道。”他坦然承认，瞬间让两人的心沉了下去。
“但我知道的，可能和你们想的不一样。”陆哲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你们不好奇，这些新生态教派的疯子，是怎么能在大白天如此精准地找到我们的吗？”
他不等两人回答，便径直走到一具教徒的尸体旁，用脚将尸体翻了过来。他指着教徒胸前挂着的一个用某种藤蔓和兽皮制成的小袋子。那袋子还在微微蠕动，仿佛里面装着活物。
“这是‘共生孢子囊’。”陆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厌恶，“新生态教派的核心科技之一。他们将一种特殊的真菌孢子植入体内，这种孢子能极大地强化他们的感官，让他们能追踪到常人无法察觉的生物电信号。比如……”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晚肩膀上的“灰影”身上。
“一只发生过良性变异、生物电信号远强于普通生物的信鸽。”
林晏作为基因学专家，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失声惊呼：“你是说，灰影就像一个移动的信号发射器，被他们追踪了？”
“没错。”陆哲点了点头，看向苏晚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而这位小姐，苏晚，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伙伴，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她只是一个被追踪的、无辜的猎物。我之所以能提前发现她，不是因为我认识她，而是因为我‘看到’了这条正在追捕她的‘鬣狗’。”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苏晚，最后指向自己。
“我所做的，不是布局。而是截胡。”
这番解释，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利用了新生态教派的诡异科技，将苏晚从“同伙”的嫌疑中摘除，塑造成了一个更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同时，也将陆哲自己的行为，从“阴谋家”提升到了“拯救者”的高度。他不仅救了马坤和林晏，还顺手救下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马坤眼中的敌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恍然和一丝对苏晚的同情。他是个军人，保护弱者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晏内心的警报也解除了。这个解释非常“科学”，符合她认知世界的逻辑。原来，一切都建立在生物信息学的基础上，而不是什么神神鬼鬼的玄学。这让她感到安心。
“搜一下他们身上，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动作快，他们的同伙随时可能找过来。”陆哲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用行动来巩固刚刚建立的信任。
马坤和林晏立刻行动起来。
陆哲则走到了苏晚面前。女孩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伙伴“灰影”，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自责。
陆哲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苏晚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水雾弥漫。
陆哲对着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用口型说道：“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将那颗从邮箱里拿到的、用电线和塑料片做成的小树苗，重新放回了她的手心。
这一次，他用手指点了点小树苗，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最后，指向了马坤和林晏。
意思很简单：这个秘密，现在是我们所有人的。
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株小树苗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陆哲，快来看！”马坤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陆哲走过去，只见马坤从火力手的尸体上搜出了一个用防水材料包裹的平板电脑。
“是他们的战术地图。”马坤点亮屏幕，一张简陋的区域地图显示出来，上面有几个闪烁的红点和蓝点。
他们的位置，正是一个闪烁的蓝点，旁边标注着：“灰羽鸟，高价值活性目标”。显然，“灰影”在教派内部有专门的代号。
而在地图的东北方向，一个巨大的红色区域正在缓缓向他们移动，上面标注着：“第二净化分队，预计12分钟后抵达汇合点。”
“妈的！”马坤低声咒骂了一句，“他们的增援部队！”
十二分钟！
这个刚刚被他们视作堡垒的收费站，瞬间变成了一个死亡陷阱！
“别慌。”陆哲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他从林晏搜出的战利品中拿起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用兽骨打磨成的哨子。
“这是他们的联络工具。”陆哲将哨子放在嘴边，吹出了一段和之前听到的鸟叫声类似、但节奏和音调略有不同的信号。
他是在告诉即将到来的敌人：“一切正常，目标已清除，我们正在返航。”
这是心理上的博弈。这支巡逻小队的失联，必然会引起警觉。但一个“一切正常”的信号，却可能让他们放松警惕，至少不会立刻将此地列为最高优先级的战区，为他们的逃离争取宝贵的时间。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陆哲扔掉哨子，语气果断，“马坤，找辆车。我们原路返回，走高架桥上面！”
“走桥上？”马坤大惊，“桥上全是废弃车辆，地形复杂，而且视野开阔，会成为活靶子的！”
“没错。”陆哲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迎着他们的方向，从他们头顶上开过去！”
这是一种逆向思维。
马坤看着陆哲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五分钟后。
一辆卡车发出愤怒的咆哮，冲破收费站的栏杆，一个甩尾，以一种与它笨重外形完全不符的姿态，冲上了通往高架桥的引桥！
车厢内，林晏死死抓住固定的扶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甩了出来。苏晚则抱着“灰影”，用画笔在速写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和车内每个人的表情，她的手稳得不可思议。
马坤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双眼赤红，全神贯注地在密集的废弃车辆之间寻找着前进的缝隙，方向盘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
而陆哲，则站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拿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后方。
“他们追上来了！”他沉声说道。
后视镜里，几辆造型更加狰狞的、由越野车改装而成的教派战车，已经出现在了桥下，正高速向收费站扑来。
“坐稳了！”马坤狂吼一声，猛地一打方向盘。
装甲卡车撞开一辆挡路的小轿车，冲上了一条逆向车道，在钢铁坟场中，硬生生开出了一条求生之路。
猩红的天空下，一场末日版的生死时速，正式拉开帷幕。
陆哲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后方的追兵上，他缓缓抬起望远镜，望向了更远方的地平线。
在那片灰蒙蒙的毒雾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但无比熟悉的轮廓。
那是一辆装甲卡车。
罗大年的备用车。
而在那辆车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左眼的军用义眼，即使隔着这么远，似乎也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程锐。
......
高架桥上，卡车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野牛，在废弃车流组成的迷宫中横冲直撞。
“右边！那辆黄色的校车，车头已经锈穿了，直接撞过去！”陆哲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在颠簸剧烈的驾驶室里清晰地传开。
马坤怒吼一声，肌肉贲张的手臂猛打方向盘。卡车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车头狠狠地撞在校车脆弱的侧面，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漂亮！”陆哲赞了一句，目光却一刻不停地锁定着后视镜，“他们分兵了！两辆从桥下包抄，想堵我们下桥的匝道！剩下三辆紧追不舍，距离六百米！”
车厢里，林晏脸色煞白，死死抱着一根金属立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即便穿着全覆盖的防护服，她也能感受到每一次撞击带来的剧烈震动。但与身体上的不适相比，更让她心惊的是陆哲那近乎妖孽的指挥能力。
他似乎对这座废弃了的高架桥了如指掌，哪里的桥面有裂缝，哪辆车可以当做撞角的“消耗品”，哪条路线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这辆破卡车的性能，他都了然于胸。他不是在逃命，他是在……跳舞，在这片钢铁坟场上，跳着一曲死亡的华尔兹。
苏晚则显得异常镇定。她坐在车厢的角落，一手抱着“灰影”，另一只手在速写本上飞快地勾勒着。她画的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卡车的内部结构和每个人的位置，以及几条代表后方追兵的箭头。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沙盘推演。
忽然，她停下笔，抬头看向车顶的一个通风口，对“灰影”比了几个复杂的手语。
“啾！”
灰影如同一道离弦之箭，从通风口钻了出去，在高架桥上空盘旋了一圈，随即向着斜前方一个巨大的广告牌飞去。
几乎在同时，陆哲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前方三百米，桥面断裂！有一个超过五米的缺口！”
“什么？！”马坤大惊失色，这个速度下，根本刹不住车！他们会直接飞进城市废墟的深渊！
“别减速！”陆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看到那个‘家联超市’的广告牌了吗？它的支撑柱已经被酸雨腐蚀了！马坤，二十秒后，用你最快速度撞向它的基座！林晏，把医疗箱里所有的易燃品都准备好！”
这个命令，简直是天方夜谭！让他们去撞一个几十吨重的广告牌？这不是自杀吗？
“相信我！”陆哲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
马坤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对陆哲的信任压倒了求生的本能。他咬碎钢牙，将油门踩到了最底！
就在这时，盘旋在广告牌上空的“灰影”，忽然俯冲而下，用它那坚硬的鸟喙，狠狠地啄在了广告牌背后一根最粗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钢缆上！
啪！
钢缆应声而断！
整个巨大的广告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开始缓缓地向桥面倾斜。
而苏晚，早已在速写本上画出了这一切，并在广告牌倒下的方向和断桥之间，画上了一条完美的连接线。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看着陆哲的背影，充满了信赖。
陆哲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就是现在！撞！”
“啊啊啊啊——！”马坤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驾驶着装甲卡车，如同一枚攻城锤，狠狠地撞在了广告牌的基座上！
轰隆——！
巨大的广告牌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倒塌，巨大的牌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断桥的两端，形成了一座惊心动魄的临时桥梁！
装甲卡车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几乎是飞跃着冲上了广告牌的牌面，车轮在光滑的铁皮上疯狂打滑，最终在无数火花中，险之又险地冲过了断桥，落在了对面的桥面上！
“我们……成功了……”林晏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然而，还没等他们庆祝，陆哲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如坠冰窟。
“我们有新客人了。”
只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另一辆的装甲卡车，正横在路中间，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车门打开，两个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脸上戴着空气透析面罩。他那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军用义眼，正死死地锁定着他们，充满了审视和压迫感。
正是程锐。
他身旁，跟着那个瘦小的退休管道工，罗大年。他的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在陆哲、马坤、林晏和苏晚身上来回扫视，评估着每一个人的价值和威胁。
“亡命之徒”小队，以一种陆哲都未曾预料到的戏剧性方式，全员到齐。
“看来这里很热闹。”程锐开口了，声音隔着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但那股子上位者特有的、掌控一切的气场，却扑面而来。
他没有理会开车的马坤，也没有理会明显处于惊吓状态的林晏，他的义眼，从始至终都锁定在陆哲身上。
在他专业的危机谈判视角里，这个站在副驾驶，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年轻人，才是这群乌合之众真正的核心。
“你是谁？”程锐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像是在敲打人的神经。
马坤和林晏下意识地看向陆哲，等待他如何应对。
陆哲却笑了。他从容不迫地从车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迎着程锐的目光走了过去。
“程锐，前危机谈判专家，左眼植入的是‘鹰眼’第七代军用义体，耗电量巨大，需要特殊电池供能。遇到强光和电磁干扰会短暂失灵。”陆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我说的对吗？”
程锐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那只义眼的蓝光，亮度瞬间提升。这些都是军方的高度机密！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
“你到底是谁？”程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警惕。
“我？”陆哲走到他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一米，气氛紧张得仿佛要凝固，“我是一个知道‘普罗米修斯’计划不仅失败了，还顺便格式化了你部分记忆的人。”
【叮！检测到目标“程锐”心率瞬间飙升至145，义眼数据流出现紊乱！宿主语言攻击已击穿其心理防线第一层！】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让陆哲的笑容更盛。
程锐彻底僵住了。
如果说“普罗米修斯”是他内心最深的刺，那“记忆被格式化”就是他绝不愿承认、却又夜夜折磨着他的事实！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秘密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陆哲的目光越过程锐，看向他身后的罗大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罗师傅，好久不见。你的车技还是那么棒，这么好的本事，想必B3层的宝贝还安然无恙吧？”
罗大年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像是见了鬼。他私藏黄桃罐头和白酒的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这个小子……是什么人！
看到怔怔地程锐和罗大年，马坤目瞪口呆，随即心中涌起一股狂热的崇拜。
林晏则默默地扶了扶自己的防护头盔，更加坚定了紧跟陆哲的决心。这个男人，简直是末日里的人心BUG！
就在这时，后方的追兵已经冲过了那座临时搭建的“广告牌桥”，重新锁定了他们！
“别聊了！他们过来了！”马坤焦急地大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