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姀诧异地瞥了杜太后一眼。

本以为,多年的磨练会让她变得聪明一些,没有想到战斗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

开门见山,是她的行事风格。

怪不得,明明是景淮的生母,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却还是保不住她的侄女儿。

据说——

嘉佑七年,大选入宫的杜修仪极得盛宠,曾经几度怀胎,可全部小产。

这次更是掉了六个月的孩子。

因为此事,手握后宫权柄的贵妃和贤妃全部被禁足,偌大的后宫倒是没了可用之人。

因此,她才接自己回宫。

“太医说,甄姐儿今后很难有孕,可我想要一个拥有杜家血脉的皇孙。”

姜姀双眼微眯。

她在乾元观的时候便听说过,这次大选又有杜家女入宫,看来是想要扶持新人了。

只是,由于两位宫妃被禁足的缘故。

嘉佑十二年入选的秀女并未被册封,也无法按照祖宗规矩侍寝,不久前更是折损了一人。

听说,帝王那晚雷霆怒火。

那位深夜拦路的秀女被帝王所厌,被内侍按到宫墙上跳了一宿舞后,由于羞愧难当跳墙自尽。

而同期其他秀女,也没了面圣的机会。

瞧着她眉目流转,平淡的眼眸透着隐晦的精光,杜太后的眼皮微挑。

“我之所以接你回宫,是因为后宫无人主持宫务。”

甄姐儿失了皇子后,她亲自去寻景淮讨要说法,她这儿子办事倒也干脆利索。

共同管理后宫的年贵妃和宋贤妃,直接禁足不出。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能无人管束。

可由于二人积威已久,后宫的嫔妃一个个明哲保身,都不愿意去接这烫手的山芋。

所以,她才想起了姜姀。

“只是你也要明白一个道理,我既然能让你回宫,也能让你重回乾元观。”

杜太后摆弄着自己好看的手指,笑得很温和。

“所以,尽早让秀女们侍寝吧!”

若是这批秀女当中,没有新鲜出炉的杜家女,她也懒得去搭理这闲事。

可杜家女既然入宫,那就得尽早怀上龙胎。

她能从一末等宫妃,一步步坐稳太后的位置,不是因为她聪明,也不是因为她得宠。

而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帝王。

姜姀重新回到凤栖宫时,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昔日侍候她的宫娥内侍早已经不见踪迹。

她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内。

好奇的眼眸、稀碎的耳语,并未阻止她的脚步,她的手指轻轻碰触着凤栖宫的一草一木。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让人绝望的深夜。

她刚刚诞下一双儿女,尚且来不及去看小家伙们稚嫩的小脸,便听到景淮给祖父送毒赐死的消息。

她顾不得刚刚生产的身体,踩着茫茫雪色跑去紫宸殿。

只是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手握大权的帝王都不曾出现;她赤足想要强硬出宫,却被高墙铁骑挡住了去路。

那一晚,最疼她的祖父饮鸩自尽。

原本四世三公的姜家,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姜家男丁以各种罪名被逮捕入狱。

她不知道,父兄们遭受了多大的罪。

直至,姜家举族被贬回宗祠之地。

她才从胥阳的口中得知,芝兰玉树的父亲成了跛子,清风朗月的大兄右手被废,二人再无入仕的可能。

后来,她和景淮爆发了成亲以来最大龌龊。

她曾暗中想用毒酒送他一程,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而他则将计就计,直接拔掉了姜家在后宫所有暗子。

输得彻底,她被禁足乾元观七年。

时隔七年再次入宫,她不确定景淮是什么想法,可她必须在后宫好好活下去。

——因为,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姜姀的脚步压得很稳,一步步坐到那张独属于她的凤椅。

凤栖宫摆放的陈设并无变化,和她离开皇宫的时候相差不多,可还是带给她一股浓浓的陌生感。

茶水是滚烫的、气氛是沉闷的、众人都是戒备的……

领头的掌事宫娥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脸颊看似面团子似的祥和,可那双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精明。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唤翠屏。”

翠屏的口齿清晰,态度也格外的恭敬,微抬的眼睑扫过姜姀的面容时,闪过浓浓的惊色。

不过只消一瞬,她又变得温和守礼。

“入宫几年了?”

“陛下登基的第三年,奴婢便入宫了。”

“哦……也算宫里的老人了。”

姜姀轻轻念叨了一句。

邺朝后宫有自己的规矩,宫娥到了二十三岁,若是想要离宫嫁人,便领一笔银子回家。

若是不愿意回家嫁人,则留在宫中谋个职位。

翠屏能成为一宫掌事,明显是放弃了出宫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本宫这里的规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然被分到了栖凤宫,那么日后便都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

姜姀离开皇宫七年,她需要重新认识这里的一草一木。

在没有摸清楚后宫状况之前,她不能有任何的行动,也不能给别人落下把柄。

挥退了栖凤宫侍候的宫娥和内侍,姜姀看向了胥月。

“两天时间,摸清楚这些人的来路,看他们当中是否有可用之人。”

“诺。”

“打探一下以前的老人,如果还在皇宫,想办法将人调到凤栖宫来。”

希望虽然很渺茫。

可当初栖凤宫的人,也并非所有人都牵扯其中,应当有人在那场宫变中活了下来。

毕竟,景淮并未将她弑君的事情公之于众。

时至今日——

恐怕还没有几人知晓,曾经那个雪夜,有人想要毒杀帝王,改朝换代。

年轻时的姜姀是一个睡不醒的,可近年愈发的浅眠。

她刚刚睡着,便听到隔壁的宫殿欢欢喜喜的声音,忍着头疼询问守夜的胥月。

“月儿,外面怎么了?”

“据说,今晚是洛充媛侍寝,刚才祥云宫的人正在迎接圣驾。”

她身上有些功夫,耳朵格外的灵敏。

远远便听到曹掌印那公鸭嗓,好似生怕别人没有听到似的,怪渗人的。

姜姀眯了眯眼,赤足下榻走到窗柩前,透过皎洁的月光望着远方。

“他倒是会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