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姀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欠着身子向他行礼问安,借此来掩饰久别重逢的不适感。
景淮抿唇轻笑,扶她起身的时候,指尖从她的手背轻轻拂过,随后触之即离。
“回宫后,可还习惯?”
温润的声音关心的语言,好似二人从不曾生出龌龊,还是少年夫妻一般。
见他这般姿态,姜姀亦是温和回应。
“多谢陛下关心,一切都好。”
景淮点了点头越过她给杜太后问安,三言两语便将后者哄得心花怒放,拉着他的手说掏心窝子的话。
“如今后宫已有人执掌中宫琐事,这新晋秀女们是不是也该安排侍寝了?”
“你父皇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皇子公主已经二十余人,你满打满算才二子二女。”
景淮不着痕迹地扫了姜姀一眼,手掌慢悠悠地从太后手中抽出来,笑得有些寡淡。
“母后说得是。”
杜太后素来是一个心大的,见他笑着应是脸上的欢喜越发浓郁,下一刻便对姜姀叮嘱。
“陛下既然已经点头,你便下去安排吧!”
姜姀刚准备离开,却听到景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温润又无害。
“用了午膳再去。”
杜太后脸上的笑意和姜姀的脚步同时一僵,场面一度变得有些诡异,景淮却已经让人传膳。
用膳的时候,姜姀极其规矩。
景淮虽然将人留了下来,倒也没有再去多言,而是自顾自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饭碗。
一顿午膳,吃得食之无味。
二人并未一起离开永寿宫,可却在姜姀逛了一圈折返凤栖宫时,在水榭游廊不期而遇。
帝王已经换了一袭月白锦袍,腰间佩着同色系的香囊,手中抱着四五岁的小儿,笑得温润如水。
他怀中的稚童生得软糯可爱,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颈。
看到姜姀的时候,滴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害羞地将脸埋进景淮的颈窝处。
景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描淡写地瞥了姜姀一眼,然后又默默收回目光。
“去哪儿了?”
“储秀宫。”
听着她低眉顺眼的回应,景淮的眼睛逐渐眯成了缝隙,将怀中的小儿递给了一旁的宫装美妇。
他一步步靠近姜姀,附在她耳侧轻语。
“可是碰到了惊喜?”
姜姀藏在广袖下的双手骤然紧缩。
她确实没有想到,姜家被贬为庶民返回祖地之后,竟然还想着光复祖上荣光。
眼瞅着自己复宠无望,便将她亲侄女儿送进皇宫。
若不是杜太后派人接自己回宫,父兄是不是准备瞒自己一辈子?
瞧着她波澜不惊的容颜,罕见的出现羞恼之色,景淮脸上的笑意更为浓烈,眉毛似乎都在挑动。
“你父兄,可比你识相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贴着姜姀的耳侧,那滚热的气息和赤裸的恶意全部灌入她的耳廓。
“要不,今晚就安排她侍寝?”
拉开二人的距离后,景淮戏谑地挑眉直视,温润如玉的模样多了几许难掩的邪气。
“陛下怕是忘记了,今个儿是十五。”
姜姀虽然眼眸低垂,可话锋却夹杂着几分犀利,将景淮的话原封不动地堵了回去。
邺朝后宫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都是栖凤宫侍寝。
景淮闻言一愣,看向姜姀的目光平添了深意,盯着她相看了良久才转身朝着宫装母子走去。
他顺手接过小童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离开。
那宫装妇人好奇地眯了姜姀一眼,然后拎着裙摆快速追了上去,骄纵的声音格外的动听。
“陛下,您等等妾身,妾身走不动了。”
瞧着匆匆离去的众人,胥月双手轻轻挽住姜姀的胳膊,小声朝她介绍。
“刚才那位,应该就是冠宠六宫的佳婕妤。”
“据说,她本是坊间卖烧饼的,因貌美声甜,所以被人戏称‘烧饼西施’。”
“嘉佑八年元宵节,曾与微服私访的陛下相识,同月被带入皇宫。”
她边说边注意着姜姀的神色,见她眉目间没有异样,才小声提醒。
“进宫第一年便生下了二皇子,恐怕也不简单。”
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清楚,嘉佑帝在后宫养蛊,可佳婕妤却能在厮杀中闯出一条活路。
足以见得,并非等闲之辈。
姜姀笑着点了点头,能突破年贵妃和宋贤妃的封锁,率先生下皇子,自然不是头大无脑的人。
回到凤栖宫后,胥月仍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瞥到她这忧心忡忡的模样,原本对镜帖妆的姜姀,将手中的黛粉放置在一旁。
“你想问什么?”
“您真的要侍寝?”
“这不是回宫之前,已经决定的事情吗?”
姜姀眸色平静地回了一句,手指轻轻摩挲着镜中的脸庞,脸上没有任何怨怼与不满。
上天,终究还是善待了她。
虽然已经半甲子的年纪,可这张脸却始终艳若桃李,稍稍打扮便平添了几许慵懒风情。
只是,景淮却未必愿意看到。
皎月高悬,后宫一片灯火通明,小宫娥和内侍们探头探脑,频频望着紫宸殿的方向。
约莫亥时一刻,景淮堪堪抬起头来。
望着御桌上堆满的奏疏,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即看向了曹掌印。
“那边可落了钥?”
曹掌印先是一愣,微微缓了一会儿,才明白他问得是凤栖宫,麻溜地回答。
“回陛下,凤栖宫并未落钥。”
景淮侧脸斜睨了曹掌印一眼,见他神色越来越不安,这才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亥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仍旧不见帝王的踪影。
姜姀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欢喜,平淡的就像是此事和她没有关系一般,而是直接上了拔步床。
胥月命人落了钥,匆匆折回内室。
“明个儿,怕是有不少闲言碎语要传出来。”
“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也不怕那零星半点的闲言碎语。”
姜姀倒是看得极开,挑了挑细长的眉尾。
“明儿,你卯时起床去通知各宫,凤栖宫将于明早恢复问安制,各宫务必在辰时前赶到凤栖宫。”
她原本是想借景淮这个东风,狐假虎威一把。
——趁势,将掌权后宫的权柄坐实。
如今看来,景淮似乎没有入瓮的打算,那么她也只能用他的小心肝们开刀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