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司遥下楼，看见李莲花独自坐在茶桌前。他面前摊开着昨夜从刘如京那里带回的名册，修长的手指悬在纸页上方，却迟迟没有翻动。初冬的霜花凝结在他的睫毛上，衬得那张清俊的脸愈发苍白。
司遥裹紧外袍，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名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十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简短的现状描述——"丧夫，育二子，以浆洗为生"；"跛足，卖炊饼"；"寡母病重，典当度日"......墨迹洇开了几处，像是被水打湿过。
"看了一整夜？"她轻声问。
李莲花肩头微震，迅速合上名册："吵醒你了？"
司遥摇摇头，在他身旁坐下。李莲花的侧脸像一尊冰雕，唯有眼底那抹暗红暴露了他彻夜未眠的事实。
李莲花组织着语言，和司遥商量着"我想安置兄弟们和他们的一身家眷...我想借你的东珠..."
话好没说完，司遥便出声打断："我有个想法。"她大致知道到李莲花的想法。
"我们帮他们安顿下来吧。"司遥直视他的眼睛，"开间茶馆，再办个绣坊。让他们能自食其力，还能帮我赚钱。"
李莲花嘴唇半张又合，舌尖无意识地抵住上颚："这需要..."
"我知道需要很多银子。"司遥反手从空间里拿出东珠，数不清多少颗浑圆的南海珍珠被司遥双手捧着，"这些够吗？"
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李莲花怔住了："这..."
"之前的东珠我还有不少呢。"司遥将珍珠推到他面前，"反正也用不上，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李莲花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司遥，你不必..."
"我想这么做。"她打断他，"就当是...替我那个世界的读者们完成心愿。"
司遥又细数着对自己的好处："你看啊，到时候你也要给我打工，还有一堆绝对忠心你的下属，就等于我有一堆听话的员工。到时候我就坐等数钱就好。"她说的好似得了大便宜。
三日后，云隐山下的青溪镇来了两位外乡人。
司遥裹着狐裘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不时驻足打量两旁的店铺。李莲花跟在她身后半步，青衫落拓，却掩不住通身的气度。路过的姑娘们频频回头，又被他腰间悬着的长剑吓得不敢靠近。
"这家如何？"司遥停在一座四层木楼前。楼前挂着"客似云来"的匾额，却门可罗雀。
李莲花打量片刻："位置不错，但..."
"但什么？"
"隔壁是赌坊。"
司遥皱眉，果然听到隐约的骰子声。她拉起李莲花的手腕："走，再看看。"
他们穿过大半个镇子，终于在城西寻到合适的铺面。这是一间客栈门面有二层，是客栈的主题建筑，一层是开放空间用膳，二层是包间，后院建了一圈两层房子，用于住宿的客栈，厨房水井一应俱全。因东家要举家南迁，正急着出手。司遥里外转了一圈，眼睛越来越亮。
"不错欸。"她兴奋地比划着，"到时候都不用大改了，用膳的地方开茶馆，后院能住人...后院有17间房间呢，如果不够住，再在附近买院子就好了。"
李莲花站在天井里仰头观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枯枝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这里吧。"他轻声道。
契约签订那日，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司遥呵着白气，在房契上按下手印。东家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接过银票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好眼光！这地段，这格局..."
"东家，"李莲花突然开口，"隔壁那间绸缎庄，也是要转让的？"
司遥惊讶地抬头。她记得那间门可罗雀的绸缎庄，门面不大，但后头连着个宽敞的院落。
"可不是嘛！"东家压低声音，"老周家的生意，自从他家小子染上赌瘾..."
半个时辰后，他们手里又多了一张地契。司遥站在雪中，看着并排的两间铺面，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李莲花拂去她发间的雪花。
"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实到了。"司遥眨眨眼，"李掌柜，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工作哦~"
李莲花无奈摇头，眼底却漾起浅浅的笑意。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改造工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司遥挽起袖子，亲自参与设计。茶馆保留了原有的木质结构，但撤去了俗气的彩绘屏风，换上素雅的竹帘。李莲花要求在大堂正前方搭一个台子。后院的厢房重新粉刷过，每间都添了取暖的火塘。
绣坊的改动更大。司遥坚持要开一排明亮的轩窗，为此差点和工匠吵起来。
"绣娘们的眼睛不是眼睛吗？"她气得脸颊发红，"这么暗的屋子，不到四十就得瞎！"
李莲花原本在核对木料清单，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复杂，司遥一时语塞。
最后他们不仅开了大窗，还在每个绣架旁添了铜灯。后院加盖了五间厢房。
一月底，两间铺子终于准备就绪。
司遥站在茶馆门前，仰头看着新挂上的匾额。"半日闲"三个字是李莲花亲笔所题，笔锋清峻，像极了它的主人。
"为什么叫这个？"她问。
李莲花正在调整门前的灯笼，闻言顿了顿："偷得浮生半日闲。"
绣坊的匾额是司遥题的。"织梦阁"三个字虽不如李莲花的飘逸，却也工整清秀。
"为什么叫这个？"这次轮到李莲花问。
司遥抚摸着匾额边缘的花纹："因为每一针每一线，都在编织梦想中新的生活啊。"
李莲花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开张前夜，刘如京带着第一批投奔的兄弟来了。
司遥忙着安排住处，李莲花则在厨房熬制一种特殊的药茶。氤氲的蒸汽中，他听见前院传来久违的笑声——那是老赵在炫耀自己新做的雕花屏风；小六子的豆腐被孩子们一抢而空；吴家闺女正手把手教其他妇人辨认绣线...
"门主。"刘如京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新换的眼罩下隐约可见愈合的伤疤，"弟兄们...都很高兴。"
李莲花搅动药勺的手微微一顿："别再叫我门主了。"
"那...李掌柜？"刘如京难得开了个玩笑。
李莲花摇头失笑。透过窗子，他看见司遥被一群孩子围着要糖吃，手忙脚乱的样子格外鲜活。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覆盖着这个崭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