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半日闲"茶馆的后院里摆了四张八仙桌，三十多号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厨房飘出的白雾裹挟着香气，在寒夜里氤氲成一片温暖的云。司遥正踮着脚往梁上挂红绸，忽然脚下一轻——李莲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我来。"他声音很轻，呼吸扫过她耳尖。
司遥耳根一热，乖乖递过红绸。李莲花抬手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他系结的动作很利落，却在收手时不经意擦过司遥的发髻，指尖在发带上停留了一瞬。
"开席啦！"吴家闺女端着蒸笼从厨房出来，笑声清脆。
"小心烫！"她伸手扶住一个踉跄的小丫头，顺势接过那盘颤巍巍的红烧鱼。鱼身上淋着琥珀色的酱汁，鱼眼处缀着两粒枸杞，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李莲花从厨房转出来，手里端着青瓷酒壶。他今日难得束了发，靛青色的长衫外罩着司遥新给他做的棉布围裙，倒真有几分掌柜的模样。
"都到齐了？"他环视院内。
刘如京带着十几个旧部坐在东首，老赵的木头假腿搁在条凳旁格外显眼；西边是七位绣娘，吴家闺女正帮她们整理衣襟；中间围着七八个半大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糕点。
司遥忽然鼻子一酸。一个月前，这些人还是散落各处的落魄人，如今却像家人般围坐一堂。她偷眼看向李莲花，发现他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的纹路，眼底浮动着细碎的光。
"来！"她突然举起酒杯，"敬我们的新生活！"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
司遥脸颊微红，正掰开一块玉米甜饼分给身旁的孩子。这方子是她从系统背包里翻出来的，金黄酥脆的表皮上撒着黑芝麻，咬开是流心的蜂蜜馅。
"慢点吃，"她擦去小女孩嘴角的饼渣，"后厨还有呢。"
李莲花坐在主位，看着司遥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场景，唇角不自觉上扬。老赵端着酒碗凑过来："门...李掌柜，咱们茶馆真要请说书先生？"
"嗯。"李莲花颔首，"司姑娘有些新奇话本。"
司遥听到笑得眉眼弯弯，转头对李莲花耳语："除了之前说的《射雕英雄传》还有神仙精怪的故事《西游记》，在我们那儿可受欢迎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李莲花垂眸看她微醺泛红的脸，喉结微动："你还有多少这样的故事？"
"够说上三年不重样。"司遥得意地眨眨眼，"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换新篇，保管客人源源不断。"
宴席散后，司遥借着灯笼的光核对名单。李莲花端来醒酒汤，见她把人员安排写得密密麻麻：
【前堂】刘如京（迎客）、老赵（管理仓库）、小六子（跑堂）
【后厨】吴娘子（点心）、周寡妇（蒸煮）、陈大娘（灶头）
【绣坊】...
"你连孩子们喂狗的差事都安排了？"李莲花指着纸上一行小字。
司遥抬头，发现他凑得极近，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酒气混着他身上清苦的药香，让她有些晕眩："孩子们也可以有零花钱嘛...别打击人积极性呀。"
李莲花正在煮茶，闻言抬头。晨光透过窗纱，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看了眼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忽然伸手拂去司遥鼻尖沾的墨点。
"东家"他挑眉看她画的架构图，"那你做什么？"
"数钱呀！"司遥理直气壮，"顺便..."她从空间中掏出张纸，"教厨房做这些点心。"
纸上是三种点心的配方，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李莲花展开最上面一张，看到"挂霜丸子"四个字下画着详细的步骤图，连油温都标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个。"司遥又变戏法似的捧出个青瓷罐，"惠明茶。"
李莲花揭开盖子，清冽的茶香瞬间盈满书房。茶叶根根挺立，白毫如银，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司遥，"他忽然正色，"这些..."
"就当茶馆特色，每日限量。"司遥抢白，"以后分红要多算我一份！"
她故意说得市侩，眼睛却亮晶晶的。李莲花望着她，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他郑重地收好茶罐，轻声道："好。"
话音未落，李莲花突然伸手拂过她唇角。温热的指腹擦过皮肤，带走一粒糯米糕的碎屑。
"沾到了。"他声音低哑，立即收回手。
灯笼忽然被风吹得摇晃，光影交错间，司遥看见他眸中翻涌的情绪。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但李莲花最终只是替她拢了拢散落的鬓发。
"说书先生明日到。"他退后半步，"你要的《射雕英雄传》故事，我抄好了。"
二月二，龙抬头。
天还没亮，司遥就被前院的动静吵醒。她推开窗便听到：
"司遥姐！"吴家闺女在楼下招手，"您快来看！"
前厅里，老赵正往博古架上摆放茶罐。司遥带来的惠明茶装在青瓷瓮里，揭开盖子便清香扑鼻。后厨传来甜腻的香气——红豆糯米糕刚出笼，玉米甜饼正在煎制，挂霜丸子在油锅里翻滚。
"李掌柜说，头三天茶点半价。"小六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您猜怎么着？街口已经有人排队了！"
辰时正，鞭炮声响彻整条街。
"半日闲"的匾额上系着红绸，门前鞭炮碎屑铺了满地。司遥躲在二楼雅间，透过珠帘往下看，李莲花穿着那件靛青色长衫站在她身边。
大堂里座无虚席。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郭靖黄蓉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
跑堂的小厮端着漆盘穿梭。盘里摆着三色点心：红豆糯米糕切成菱花状，玉米甜饼做成小葫芦样，最引人注目的是晶莹剔透的挂霜丸子，咬开时流心的芝麻馅引得客人啧啧称奇。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她急忙探头，只见一个华服公子正抓着刘如京的手腕不放。
"这柞木叶饮到底什么来历？本公子尝遍天下名酒，竟从未..."
刘如京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容憨厚高声解释："我们东家酿的，数量有限，每日限量30壶（3坛），一壶十两。惠明茶也是限量的，每日50壶，一壶5两。"
"这茶..."一位老者抿了口惠明茶，摸着胡子说得到，"茶汤入喉，如春溪漫过青石，清冽中漾起一缕幽兰的暖意，齿颊留香，久久不散..."
司遥抿嘴偷笑。她看着大家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间。而身边的李莲花，眼眉带笑。
角落里，几个孩子围着玉米甜饼吃得满嘴油光。绣娘们展示的苏绣团扇被抢购一空。刘如京穿梭在茶客间，那只伤愈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
日暮时分，司遥躲在账房数银子。铜钱堆成小山，银锭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门吱呀一声响，李莲花端着食盒走进来。
"李掌柜不去前面招呼客人？"司遥故意板起脸。
李莲花放下食盒，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支毛笔，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我这不是来给东家送吃的吗。"
司遥摸到鼻尖的墨迹，气得去掐他胳膊。李莲花笑着躲开，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食盒里装着红豆糯米糕。
"今日净赚二百三两七钱！"她拨着算盘珠，眼睛亮得惊人，"说书那段最火爆，好多客人问下回分解什么时候..."
"明再去请个算账先生，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我是要做幕后收钱的大老板。"司遥盖上账本接过李莲花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李莲花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唤她：
"司遥，"他声音很轻，"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