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王嬷嬷亲自来了耳房。
“荷奶娘,收拾一下东西。”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侯爷说,耳房人来人往,太过吵闹,不利你静养。特地在后院给你拨了一处清静的院子,让你搬过去。”
此话一出,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眼睛都直了。
在侯府,能有自己独立院子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子!这小哑巴,是要一步登天了?
荷娘的心却猛地一沉。
清静的院子?怕是更精美的笼子吧。
她面上不敢显露,只做出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对着王嬷嬷连连福身。
那院子名叫“沁芳阁”,确实清静。院里有几竿翠竹,一架开得正盛的蔷薇,角落里还有一小块空出来的花圃。
环境清幽雅致,比之前那压抑的耳房不知好了多少倍。
荷娘抱着安哥儿,在院子里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那股让她窒息的龙涎香,也没有了屏风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可她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她走到院墙边,伸手抚上那堵青砖砌成的高墙。墙的另一边,就是侯府的书房重地。
夜深人静时,她甚至能听到墙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偶尔还有一声压抑的轻咳。
这里不是恩赐,是更近的圈禁。
他将她从眼皮子底下,直接挪到了他的卧榻之侧。
荷娘收回手,看着角落那片空着的花圃,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她就通过王嬷嬷,讨要了一些花草种子。
她比划着,说院子太空,想种些花草,让小世子看了也高兴。她要的都是些寻常东西,凤仙花、蜀葵,还有几样常见的香草,比如薄荷和紫苏。
王嬷嬷只当她小女儿心性,想打发时间,没多想就应了。
荷娘拿到种子,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开垦那片小小的花圃。
她将那些香草种子,种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这些东西,既能做菜调味,也能入药。薄荷提神,紫苏解表,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或是被人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些都是能救命的。
她要在这座金丝笼里,为自己种下一片刀枪。
夜,静得可怕。
沁芳阁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荷娘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墙那边书房的灯火,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她的墙上投下了一个模糊的光晕。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这认知,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墙那边的灯火终于熄了。荷娘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灌下毒药的午后,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她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桌椅板凳照出一片朦胧的影子。
可就在她的床前,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黑影。
那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如同鬼魅。
空气里,是那股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冷冽的龙涎香。
是他。
荷娘猛地睁开眼。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桌椅板凳照出一片朦胧的影子。
可就在她的床前,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黑影。
那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如同鬼魅。
荷娘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想尖叫,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嘶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是他。
那股她熟悉到骨子里的香,霸道地侵占了屋里每一寸空气。
叶听白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黑暗中,荷娘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股山峦崩塌般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种呼吸声。
一种是她的,短促而混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
另一种,是他的。
平稳,悠长,带着一种猎人等待猎物耗尽力气的绝对耐心。
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丝清明从她脑海深处挣扎而出。
不能叫。不能动。不能反抗。
反抗只会激怒他。
荷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命令自己忘记床边那个危险的存在,命令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放松下来。
她的呼吸,由急促变得平稳,再由平稳,变得悠长而均匀。
装睡。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感觉那个黑影,动了。
他俯下身,离她越来越近。
那股冷冽的龙涎香气也变得愈发浓郁。
裹挟着属于他独有的,带着一丝侵略性的体温,笼罩了她。
荷娘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但她依旧紧闭双眼,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伸了过来,停在她的脸颊上方。
那只手没有触碰到她,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指尖散发出的灼人热度。
离她的肌肤,只有一寸的距离。
只要他再往下一点点……
荷娘的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然而,那只手最终只是停顿了片刻,便缓缓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似乎在黑暗中又看了她很久。
荷娘几乎以为他要离开了,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可他没有。
他转身,迈着没有一丝声响的步子,走到了窗边。
荷娘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窗边,是她今天才刚刚开垦出来的那一小片花圃。
月光下,新翻的泥土颜色比周围更深,几颗刚冒出头的嫩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叶听白在花圃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那片小小的、寄托了荷娘所有希望的土地,完全笼罩。
他缓缓蹲下身。
然后,在荷娘几乎停止的心跳中,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了一片刚钻出泥土的、带着锯齿边缘的紫苏嫩叶。
他将那片叶子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随即,嘴角扯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随手将那片嫩叶扔在地上,站起身,再没有片刻停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里。
荷娘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发现了!
他知道她种的是什么!
那最后一笑,是什么意思?是嘲讽?是警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