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员老张把电瓶车停在我旁边,轮胎压过积水,溅起几滴泥点。他没像往常一样急着去取餐,反而凑过来,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两根"红梅",自己叼上一根,另一根递给我。凌晨一点半,街面冷清,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箱还顽固地亮着,在我们脸上投下惨白的光。
"小陈,"他凑过来借火,打火机咔哒几声才燃起幽蓝的火苗,烟头明灭间,他压低了本就沙哑的嗓子,"听哥一句,那单子,退了。"
我手指有些发僵,手机屏幕上,"明珠大厦2401,悬赏专送,配送费¥188.00"的字样,像一团有温度的鬼火,在这深秋的寒夜里,灼烧着我的视网膜。一百八十八块。够我送三十多份普通外卖,抵得上老家医院里父亲三天的药费,或者妹妹半个月的生活费。这数字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诱惑力。
"又是那个传说?"我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无所谓的笑,但脸部肌肉僵硬,最终只形成一个难看的弧度。风声在空旷的十字路口打着旋,卷起几片落叶,带起一阵钻进骨缝的凉意。明珠大厦2401。外卖员群里的禁忌,一个公开的秘密,像角落里无声蔓延的霉斑,都知道,却很少在明面上提及。
"不是传说!"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又猛地压下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狠狠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憔悴和凝重。"老王,就上个月,腿摔断那个,你记得吧?他之前跟你一样,年轻,不信邪,缺钱,接了!回来就高烧不退,满嘴胡话,说什么...说有个白脸女人站在他床角数钱!第三天,自己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腿断了,现在还在家躺着,人也废了,整天神神叨叨。"他顿了顿,烟灰簌簌落下,"还有小李,接单之后,电瓶车好好的,路过护城河那段没栏杆的路,直接冲了进去,邪门的是,他明明会水,却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要不是半夜有车经过,人就没了...回来就辞了职,再也不干这行了。"
他列举着,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我心口。明珠大厦2401。据说深夜那里发出的订单,接单的人都没好下场。理由众说纷纭,最普遍、也最骇人的说法是,三年前,一个外卖员在那里入室抢劫,杀了个独居的女人,案子一直没破。
我舔了舔干涩得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我需要钱,很需要。这种需要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对恐惧的感知都变得麻木。一百八十八块。它在我脑子里尖叫,压过了老张的警告。
"张哥,谢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沉闷。拇指重重按下了接单键,屏幕跳转到取餐界面。"穷比鬼可怕。"我补充道,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老张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担忧,有无奈,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一种看透结局的悲凉。他没再说什么,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仿佛碾灭的是最后一点希望。然后他骑上车,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更深沉的夜色里,速度快得像在逃离。
取餐地点是城西那家有名的"阿强砂锅粥",24小时营业。店里灯火通明,蒸腾的热气带着米香和肉香,与外面的清冷判若两个世界。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手脚麻利地把打包好的粥和几样小菜递给我,顺口问:"送哪儿啊这么晚?"